第四章 “我能乘着烛光到那里吗?”(第3/6页)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了真正的路上:一条狭长的翠绿草皮从灰树林里冒了出来。“我们脱险了吧?”特里斯坦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

“只要踏上真正的路,我们就安全了。”小毛人放下包袱,坐在草坪上,瞅着四周的树。

尽管没有风,灰白的树木却犹自颤动,特里斯坦觉得它们正气得发抖。

他的伙伴抖个不停,毛茸茸的手指摩挲着绿草坪。他抬眸望着特里斯坦:“我想你不会随身带着一瓶提神醒脑的饮料的吧?或者一壶热乎乎的甜茶?”

“不,恐怕没有。”

小矮人抽了抽鼻子,摆弄起他那大包袱上的锁来。“背过身去,”他对特里斯坦说,“不许偷看。”

特里斯坦转过身。

一阵稀里哗啦的翻找声后,那把锁啪的一下又锁上了。“你可以转回来了。”小矮人正端着一个珐琅瓶在起瓶塞,可怎么都拔不出来。

“呃,你不介意我帮你一把吗?”特里斯坦希望这不会触犯到小毛人。他倒是多虑了,他的伙伴毫不客气地把瓶子塞进了他手里。

“交给你了,你那手指正适合开瓶。”

特里斯坦使劲一拽,拔出了瓶塞。醉人的气味飘散出来,像是混合了蜂蜜、熏木与丁香的气味。他把瓶子递还给小矮人。

“喝下从这个瓶里倒出的稀世珍品,真是种罪过啊。”小毛人解开腰带上的小木杯,颤着手倒入少量琥珀色的液体。他闻了闻,呷了一口,然后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的尖牙。

“啊——好受多了。”

他把杯子递给特里斯坦。

“要慢慢地品。这么一瓶可值一个国王的身价呢。它可花了我两颗大蓝白钻、一只会唱歌的机械知更鸟和一片龙鳞呢。”

特里斯坦抿了一口,感觉从心窝暖到了脚指头,脑中满是小泡泡,飘飘然的。

“不错吧?”

特里斯坦连连点头。

“对你我来说,这可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可以消愁解忧的好东西啊。我们先离开这片树林吧。”小毛人说,“往哪儿走,嗯?”

“那边。”特里斯坦往左一指。

小毛人塞好瓶子放进口袋,肩扛行李袋。两人一同顺着绿色小径穿越灰树林。

几小时后,白色树木逐渐稀疏。他们穿过了枯树林,沿着高高的堤岸,走在两道粗糙的矮石墙间。当特里斯坦回头看时,哪还有树木的影子呀!极目尽是开满紫色石楠花的小山丘。

“我们可以在这儿歇歇脚,”他的同伴说,“有些事情我们得谈谈。坐下吧。”

他放下硕大无比的包,爬到上头,俯视着坐在路边石头上的特里斯坦:“有些事我还没弄明白。告诉我,你来自哪里?”

“石墙村,我和你说过。”

“你的父母是谁?”

“我父亲叫邓斯坦·索恩,母亲叫黛西·索恩。”

“嗯,邓斯坦·索恩……哦,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让我留宿了一晚。不错的家伙,尽管那时他困得要死,也没冲我撒气。”他挠了挠口鼻,“这还是没能解释什么……你家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我的妹妹路易莎,她的耳朵会扭。”

小毛人不屑地扭了扭自己毛茸茸的大耳朵:“这算得了什么。我想问的是,你的族谱中有没有过哪位祖母是个有名的女巫,或哪位叔叔是个杰出的术士,或出过一两个精灵。”

“这我一无所知。”特里斯坦实话实说。

小矮人换了个思路。“石墙村在哪儿?”特里斯坦抬手一指。“争执之丘在哪儿?”他毫不犹豫地指向另一个方向。“卡达瓦利安群岛呢?”他指向西南方。之前他从没听说过争执之丘或卡达瓦利安群岛,此时此刻却对它们的位置了然于心,熟悉得好似知晓自己的左脚在哪儿、鼻子在哪儿一样。

“嗯。那么,你知道伟大的雄化母牛穆斯克西在哪儿吗?”

特里斯坦摇摇头。

“你知道伟大的雄化母牛穆斯克西的透光城堡在哪儿吗?”

特里斯坦很有把握地一指。

“那巴黎呢?在法国的那个?”

特里斯坦思索片刻:“这个嘛,石墙村在那边,我想巴黎也一定在差不多的方位,没错吧?”

“这么说来,”小毛人半是自语,半对特里斯坦说,“你知道仙国的各个地方,却不晓凡间,除了石墙村,那是个分界线。你找不到人在哪儿,可又……告诉我,小伙子,你知道那颗星星在哪里吗?”

特里斯坦立刻伸手一指:“那边。”

“嗯,很好,可这还是没能说明什么。你肚子饿了吗?”

“有点。我的皮肤还刮伤了。”特里斯坦摸着裤子和外套上东一个西一个的大洞,这些都是飞奔时被荆棘钩住或被叶片割裂的,“再瞧瞧我的靴子……”

“你的袋子里有什么?”

特里斯坦打开行李袋:“苹果、奶酪、半块乡村面包和一罐鱼酱,我的小折刀,还有一套换洗内衣和两双羊毛短袜。早知道我该多带点衣物的。”

“鱼酱你自个儿留着。”他的旅伴一边说,一边迅速将剩余的食物匀成两份。

“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小矮人嚼着爽脆的苹果,“此番恩情我永生难忘。接下来,我们得先解决你的衣物问题,再送你上路去追寻星星,好吧?”

“你实在是太客气了。”特里斯坦局促地说,一边削下一片奶酪放到面包皮上。

“好啦,我得先给你弄条毛毯。”

破晓时分,风暴堡的三位勋爵乘坐一辆六匹黑马拉着的大马车,驶下崎岖不平的山路。马身上装饰着飘扬的黑色羽毛,车身刚刷上黑漆,每位勋爵都身着丧服。

拿老大来说,他穿着僧侣式的黑长袍;老三衣衫朴素,一身生意人服丧时的着装;老七则身穿黑色紧身衣裤,黑帽上插了根黑色羽毛,怎么看都像个二三流伊丽莎白历史剧里的轻浮刺客。

风暴堡的勋爵们相互打量,一个谨慎,一个防备,一个茫然。没一人发话:他们也许能结成同盟,老三可能会联合老大对付老七,但不会有永久的联盟。

马车咔嗒作响,晃荡个不停。

马车停过一次,好让三人松松筋骨,接着又嗒嗒驶下山路。三位勋爵一同把父亲的遗体运入宗庙。死去的兄弟一直站在宗庙的门洞外头瞧着他们,可谁都一言不发。

向晚时分,车夫一边高喊“诺特威!”一边在一栋破败不堪的客栈外勒住缰绳,客栈紧邻恰似巨人农舍的废墟。

三位勋爵下了马车,活动僵硬的双腿。透过客栈的玻璃窗,几张脸正细细打量着他们。

客栈主人是个脾气暴躁的矮人,他朝外头望了望,大喊道:“我们得备几张干爽的床铺,还要在火上炖一锅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