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第2/8页)

“对不起。”孟莎说,“是我让你陷入这种境地,刚刚她对你做了什么。”

“不太清楚。”波谷说,“有些凉凉的东西钻进眼睛,一些乱七八糟的几何图形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你现在能看见我吗。”

“能。”

“什么感觉,我还是我吗?”

“就是你,美丽的孟莎,我的女神。”波谷说,“见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看来她的实验又失败了。”孟莎说,“如果她不能成功,我们恐怕要一直被关在这里。”

“一直吗?太好了。”波谷说,“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我们可以聊聊你的电影,我还为你写了剧本,可惜被那个女人没收了,不过没关系,我还记得大部分情节,我们可以一起想想怎么把电影拍好。”

“你真的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她在拿我们做实验,我们是她的试验品,一切都任她处置。”

“实验?”波谷说,“她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一直对科学感兴趣。”

“这不是什么好事。”孟莎说,“你能不能先帮我松绑。”

波谷帮她打开锁链,她站起来的时候,波谷发出惊叫。

“怎么了?”

“你的腰。”波谷惊得合不拢嘴。

孟莎低头检查,巨大的惊吓险些让她跌坐在地,这么多年她一直努力保持的身材,竟在眨眼间毁于一旦,她发现腰上的肥肉远远多于胸上的,这让她的身体分不出层次,像是一条鼓鼓囊囊的肉虫。

“你不是这样的,”波谷连连摇头,“你的腰没那么粗,你怎么会一下从‘S’变成了‘1’。”

“你的腰呢,波谷,你的腰是不是很细。”

“一点也不细,”波谷说,“我的肚子很大,我是个宅男。”他低头去看自己,“咦!我的肚子呢?”

“你现在看起来身材很好。”孟莎说,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来陈偲的实验成功了,至少成功了一半。”

“怎么会这样,你的身材怎么会变得那么难看。”波谷完全不能接受,“以后你还怎么去拍电影,我在剧本里把你写成个女杀手,现在看来你只能演个孕妇。”

“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孟莎说,“不信摸摸看,我敢打赌你的肚子还在。”

波谷依言摸下去,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沮丧,“是还在,只是看不到了,我摸摸你的。”为了让他相信,孟莎撩起衣服让他摸下去,“很光滑,”波谷说,“但我不能确定你的肚子到底有多大,起码看起来很大。”

“我的脸呢。”孟莎找不到镜子,只好求助于他。

“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美丽。”波谷说,“只是身材变样了,你必须要恢复原样,不然你看起来就不像以前那么性感了。”

“太可怕了。”孟莎说,“我们必须阻止她,现在我们只是改变了身材,如果她阴谋得逞,恐怕我的面貌也要遭殃了。”

“我不能让她把你变丑,如果连你都丑,这个世界就没法看了。”波谷太郎说,“从现在起,我一切都听你的。”

“好。”孟莎说,“你必须要假装我是丑的,不光是身材,我的一切都丑得吓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阻止她继续实验下去。”

“你一切都是丑的,你丑得吓人。”波谷说,“好,我记住了。”

陈偲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吃饭之前,她使劲洗脸,把泥垢一样的化妆品揉搓下去。她很享受这个过程,把那些讨厌的化学物质一层层从脸上洗掉,有一种羽化成蝶的幻觉,当然幻觉总归是幻觉,幻觉只是一瞬间的恍惚,等到把脸擦干,她第三千万次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自己,脸上的雀斑并不能随粉底一起褪去,她痛恨用化妆品伪装自己,那好看不到哪去,对于卸了妆的自己,她也喜欢不起来。从小到大,她在学校里一直没有被追求过。她想老天爷真是公平,给了自己一个富裕的家庭,就把美貌省下来给别人了。可再一想,贵族学校也不是没有美女,看来上天还是不够公平。

自卑、怨恨、释然、孤单、自卑、怨恨、说服自己——她的青年时代是这么过来的,一遍遍推翻自己,一遍遍重建信心,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一张不太受欢迎的面孔。大学那会儿,徜徉于满校荷尔蒙之间,听着喜忧参半的爱情故事,做着枯燥乏味的实验,有一天她突然顿悟了,既然没有人看得上我,我为什么还要喜欢别人。于是她埋头于自己的世界,除了生物科技,她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好奇心。

这样的生活持续多年,如果她不说,别人也许会觉得这个老姑娘过得挺不错的,她有足够多的钱可供自己研究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她的爱人就是科学。直到有一天,她遇到那个羞涩的青年,经过一席长谈,他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她重新融入社会,和各界人士交往,随着他的事业越来越成功,她频繁地曝光在公众视线之下。她一直不太喜欢在报纸上看到自己,那会让她相当扫兴。时尚人士对一整页的红男绿女评头论足,讨论他们的妆容和服饰,大部分人习惯性地忽视她。这个跟时尚圈格格不入的女人,人们对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个从不发表观点的科学爱好者——一个金主,她扶植了一位优秀的导演,而他怀着感恩的心对她不离不弃。

她吃完饭,把盘子放进洗碗池。她不喜欢洗碗,也不喜欢请佣人。独身一人的时候,她尽量不做饭,靠罐头和外卖打发三餐。后来贺贺住进来,连做饭和洗碗一起承包了。她感到了远去的家的温暖,大约在她七岁之前,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她曾坐在餐桌上和家人共进晚餐。后来除了在餐馆,她很少坐在自家餐桌上吃饭。贺贺把这种习惯带给她,后来又带走了,成功让他远离家门与爱人。可她已经习惯了在家里做饭吃,她会的不多,做来做去就那几样。

洗碗池里堆满了碗,他总会回来洗的。

她坐在沙发上等着,她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可是又害怕失败,她要给他们多留些时间。旁边的茶几上放着贺贺的单幅照片,她出神地看着相框里的他,这个男人睿智、忧郁、深不可测。当初未谙世事的年青人已然成为独当一面的魅力男人,她见证了他的成长,她以为很了解他,结果发现并不是这样。也许这就是她爱他的原因,他总能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他拍出的电影在震惊世人的同时也不断震惊她。他常常和她聊那些拍电影的想法,特别是早些年,他们无话不谈,他想到一个新点子,或者一个精彩的分镜头,都会迫不及待地告诉她。她以为足够了解他,可他拍出的东西却又总是出乎意料,她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那是在精神上,后来她知道,在身体上他也有很多出人意料的举动。以前,她从来不理会八卦小报上的消息,一直以来,关于他的绯闻从未断过。有好几次,外面传言他们离婚了,人们以一种先知的嘴脸得意洋洋地谈论这件事。“早该离了。”“要是我早离了。”“搁谁谁不离。”几乎整个世界都公认他们不是一对般配的夫妻,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好戏。那些无聊的观众,睁着他们可怜的双眼,他们在期盼什么,期盼一种虚无缥缈的完美?我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陈偲腾地一下站起来,现在,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