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等胤禔离开京城后, 朝堂也迎来了大清洗。

郭琇得到皇上示意,忍了大半年的他终于可以爽快开炮,炮轰纳兰明珠并其党羽结党营私之事。

证据确凿, 康熙当即就下旨:勒德洪、明珠和余国柱革职, 李之芳休致回籍、科尔坤、佛伦, 熊一潇有效劳绩者着解任……收回赃款, 革职查办, 应该说没有落到入狱已是康熙大发慈悲。

索额图扼腕不已。

若是郭琇提前将此事告诉自己, 自己定然还能翻出些罪证丢在纳兰明珠身上,让他不死也掉层皮……啧。

索额图暗道可惜。

同时他也心中一凛,说句不好听的明珠做的事……他手下的人也没少做。索额图回头就叮嘱家眷部属切记不要撞上皇上的炮口, 做事要细心谨慎,就算要吸纳新成员, 也要挑一些出色点能力强一点的, 性格周正实在点的……

太子党诸人:……

索额图吹胡子瞪圆,把桌子拍得梆梆作响:“怎么遭,你们一个个还想贪污受贿不成?”

“不是……这个……”

“本官告诉你们,现在可是太子的大好时机!要是你们谁敢拖了后腿……呵呵,就休怪本官了,知道了吗?”

太子党诸人:……

索额图冷冷扫了他们一圈,这些人憋屈的应是。

索额图这才满意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志得意满的他还盘算了下人员——要说以前觉得吸纳更多官员增强太子威势,而如今觉得大局已定的他更是琢磨着要清理下庞大的官员群体,清除点蛀虫增加点有用之人。

索额图暗搓搓的动作没被康熙放在心上,而是将目光转向纳兰明珠。

被弹劾革职的他直接病倒了。

康熙将纳兰性德喊来嘱咐几句, 又令他回家探望。纳兰性德心事重重,等车马来到纳兰府所在的街道附近更是感受到莫名凄凉。

昔日烈火烹油,风光热闹的纳兰府门前沉寂安宁, 就连门前的石狮子上都积累了一层灰,整个纳兰府犹如盛极渐败的芙蓉花,多多少少露出一抹颓败之色。

关门的仆役无聊地直打瞌睡。

听到由远至近的车轮轱辘声,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的心思。

纳兰性德面色微沉。

马夫翻身下了马车,用力拍了拍大门:“开门!开门!”

“吵什么呢——大爷!?”守门仆役嘟嚷着。他推门而出,等看到低调精致却还有点眼熟的马车就突地一愣,紧接着看到纳兰性德的脸庞后乐得大声呼喊起来:“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寂静安宁的纳兰府骤然喧嚣起来。

正门大张,纳兰性德抬脚跨入门槛之中,只见不远处一群仆役呼啦啦地涌了过来,为首者是自小看顾自己张大的大管事甄氏。

甄管事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他喜形于色,眉宇间皆是满满的欢喜:“小的给大少爷请安。”

纳兰性德赶紧上前扶住甄管事:“甄叔何必如此多礼?”

甄管事顺势而起。

他散开眉头,满脸笑容:“老爷要是知道大少爷回来,定然会高兴的。”

打从成了启蒙院学士,纳兰性德也有旁的府邸。加上本就因妻妾的事情与明珠闹得不愉快,纳兰性德搬出去也有三年了。而这一次老爷被弹劾,病倒之前还特意使人送信给大少爷,令他好好做事无需来探望自己。

说是这么说。

可是伺候了老爷几十年的甄管事哪里能不知道老爷的心思?老爷心里巴不得大少爷早点回来呢!

心里转着思绪,甄管事匆匆将纳兰性德送入内院。虽然早有预备但是等到纳兰性德看到卧在病榻上的阿玛后,还是心弦微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明明只是五十出头的父亲,竟是头发花白看着足有七八十岁的模样,额头眼角沟壑起伏,眼底青黑更是遮也遮不住。

苍老的……让人揪心。

屋子里缭绕着浓重的药味,甄管事解释着:“老爷刚刚喝了药,才睡下。”

纳兰性德下意识吐出长气。

他这才有精神查看四周,对上了弟弟纳兰揆叙和纳兰揆方的双目。

两个孩子都立在一旁,此刻红着眼迎了上前。

纳兰揆叙和纳兰揆方都只有十三四岁,初遇这番大事面上的神色都不太好,望着自小崇拜的兄长归来,眼圈直接红了不说,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大哥!”

“……怎么倒哭起来了。”

“我,我才没哭!”

“我——我也没哭。”

纳兰揆叙和纳兰揆方齐刷刷地回答。

他们梗着脖子,抬着脸看着纳兰性德——倒是把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暴露了个彻底。

纳兰性德伸手摸了摸弟弟们的脑袋瓜。

大手覆盖住他们的双目,纳兰性德温声道:“哭也没事——大哥在这里。”

很快他就感受到自己手掌心濡湿了一片。

纳兰揆叙和纳兰揆方皆在八旗官学读书,从备受追捧到遭到冷遇也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一下子知道人情冷暖的他们瞬间长大了不少,只是见到大哥以后不知道为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小小声抽泣起来。

纳兰性德安抚了幼弟片刻。

他们一族乃是叶赫那拉氏,纳兰性德更早已得到康熙的嘱咐,他明确知道就连革职都是皇上的庇护。

好不容易让两个弟弟停止哭泣,察觉两人气色都不是很好,纳兰性德赶紧吩咐仆役送两人去院子里好好休息。随后他才吩咐其余仆役退下,独自一人走到床边静静地等候。

纳兰明珠苏醒已经一个时辰以后的事。

他缓缓睁开双眼,比起布满褶皱苍老宛若花甲之龄的外表,纳兰明珠的眼睛却是精炼强干,明亮清澈。

纳兰性德轻声道:“阿玛。”

明珠吃力地试图抬起身体,纳兰性德轻轻扶住他。枯瘦的身体,入手的冰冷都让纳兰性德的睫毛微颤,眉眼间露出一抹苦涩。

“容若……”明珠低声喊着。

“儿子在。”纳兰性德轻轻应了声。

纳兰明珠的病大半是心病。

倒不如为了被弹劾,而是为了……他紧紧抓住纳兰性德的手:“……这件事是不是直贝勒?是不是……?”

否则这时机哪有这么巧合的?

明珠耿耿于怀的在这里。

纳兰性德没想到阿玛醒来问的居然是这个。

他微微一愣,紧接着他反问道:“阿玛,您觉得直贝勒是这样的人吗?如果直贝勒知道的话,恐怕会第一时间来和您对峙吧?”

倒不会帮忙隐瞒,而是会直接上门吵架。

纳兰明珠眼里的愤怒一滞,竟是隐隐觉得容若说的话很有道理!?

“更何况……”想起出宫前皇上交代的话语,纳兰性德面色严肃地往下说:“阿玛,郭琇弹劾一事早已有了半年,是太子殿下一直压着此事没有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