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丁文滔在最初的失落和气愤之后,每天反倒哼哼唧唧地比之前更爱跟着陈潮,寒假放了一周多,他几乎天天都来。如果不是冬天地上太凉,他可能晚上干脆就不走了。

天天这么在人家待着也不是回事,尤其丁文滔又能吃,一顿得吃三碗饭。后来丁文滔他爸妈不让他来了,那也拦不住他偷着往陈家跑。

丁文滔他爸特意买了好多东西过来看望陈爷爷陈奶奶,陈爷爷陈奶奶说他太见外了。丁文滔他爸上学那会儿跟陈广达就跟现在的丁文滔和陈潮一样,也是天天一块儿待着。那时候丁文滔他爸就经常在陈家吃饭,现在他儿子又给续上了。

丁文滔把家里小叔给他买的笔记本电脑都端过来了,还带了好多碟片来。碟片也是小叔带回来的,一箱子里全是电影碟,什么片子都有。小叔有朋友是卖影碟的,隔一段时间就能拿一箱回来。

以前丁文滔他爸不让他看,说里面有不该小孩儿看的,后来把那些过滤了一次,剩下的就让看了。

有时候苗嘉颜也在,会跟着他们一起看电影。

他在看电影这方面和他们看不到一起去,丁文滔和陈潮喜欢看香港枪战片,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类型。苗嘉颜不太喜欢看那种,觉得吵也觉得乱,时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更喜欢看安静一点的,温柔的。

陈潮每天都学习,姜荔给他送了很多附中的学习资料,还有月考和期末考的试卷,陈潮寒假里会把它们都做完。姜荔原本并不相信陈潮真这么能学习,他小学那会儿没这么坐得住,作业写完就合上书包,一眼也不会多看。

真在这儿住了两天才发现陈潮变化还是很大的,跟小学时候简直像变了个人。

陈潮学习丁文滔就自己在那儿看,声音放小点。

有天陈潮刚做了张卷子,答案还没对,就被丁文滔拉过去看电影。丁文滔看的是个恐怖片,自己不敢看,一直在等陈潮写完。

苗嘉颜上来的时候,电影里正放到吓人镜头,推门的声音跟电影画面合在一起,那俩人都吓了一跳,丁文滔还脱口而出一声:“妈呀——”

他一嗓子给苗嘉颜喊愣了,见那俩人都瞪着眼看自己,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了。

“……怎么了?”苗嘉颜问陈潮。

陈潮呼了口气说:“看鬼片儿呢,吓一跳。”

“啊。”苗嘉颜合上门走过来,习惯性地坐在陈潮床上,找了个空靠着墙坐。

陈潮把他往身边拽了拽,让他挨着自己。

苗嘉颜问:“潮哥你害怕啊?”

陈潮没说自己害怕,只说:“坐近点暖和。”

苗嘉颜在这方面跟他俩也不一样,他根本就不相信鬼啊神的,恐怖片完全吓不到他。那俩人看得屏息凝神的时不时被突然出现的惊悚镜头吓一哆嗦,苗嘉颜却只觉得造型很假。

后来就变成了陈潮挤着他坐,苗嘉颜还偶尔平静地安慰他一下,说:“别害怕,都是假的。”

丁文滔诧异地看看苗嘉颜,问:“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不害怕,”苗嘉颜说,“只是有点无聊。”

“你胆儿真大。”丁文滔说了句。

苗嘉颜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陈潮肩膀倚着他,周围都是苗嘉颜洗发水的味道。被屏幕吓一跳了苗嘉颜就拍拍他,像拍小狗一样。

有天丁文滔随便抽了张碟片,包装上两个男主角都是熟悉的演员,还以为也是枪战片,就放了进去。

电影看得一头雾水,迷迷糊糊。

看了会儿之后觉得剧情越来越怪,后来那俩男的还抱着亲到一起去了。甚至不是意思意思那么亲,而是一个摞着一个,带着男性的粗喘和带有明显暗示的动作。

“我靠!”丁文滔已经蒙了,一面觉得自己的眼睛遭了罪,一面视线又粘在屏幕上没能移开。

陈潮没至于像他反应这么强烈,但看着屏幕的表情也是微皱着,明显带着点讶然和不适。

苗嘉颜也很意外,嘴巴都微张着,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鬼使神差地,他们最后竟然把那部电影看完了。

丁文滔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发出声“我靠”,其实这电影对他们来说有点太晦涩了,都看不明白。然而那种隐晦的禁忌感和猎奇心态,还是让丁文滔尽管心里一直膈应又难受,可还是没有停下来。

电影结束时,丁文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完了,难受死我了……”

“同性恋的人到底怎么想的啊我去,”丁文滔赶紧把碟片退了出来,换了一张搞笑电影进去,“他们还亲呢,我天爷……”

“同性恋”这三个字让陈潮又再次想到了之前的事。

陈潮看了眼苗嘉颜,见他没什么反应,跟丁文滔说:“别回味了,你消停会儿吧。”

“不行我确实得缓缓,”丁文滔感觉生理心理都有些不适,“太刺激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同性题材的电影,之前看过的电影里也带着一点,不过都是刻意扮丑的搞笑部分,里面多以“不男不女”的形象示人。通常都化着很丑的妆,穿着大粉大紫的衣裳,掐着嗓子说话勾引男人。这也是大众对“同性恋”的普遍印象,是区别于“正常人”的“娘娘腔”。

然而电影里这两个男主角却都是极阳刚的男性,他们都拍过电影,也都演过男生们爱看的枪战片警匪片。

他们穿着很平常的背心短裤,抽烟的样子看起来很帅,他们会激烈地亲吻和上床。

这跟他们印象里的“同性恋”都不一样。

电影里的同性恋并不丑陋,他们体面又有尊严。

可现实生活里遇到的却不是那样。

腊月二十三,小年送灶神。家里人通常都赶在这天回来,苗奶奶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忙,蒸大馒头,卤了满满一大锅的肉。

家里蒸馒头的面只剩一小袋了,苗奶奶让苗爷爷下午去拉一袋回来,免得这几天不够用,粮油店春节又不开门。

但是昨天花棚的棚杆塌了一根,爷爷白天得去花棚。苗嘉颜说:“我去吧,让他们送过来。”

“冷着呢,你别折腾。”天气不好,苗奶奶舍不得让他去。

苗嘉颜戴上奶奶给他织的毛线帽和围脖,说:“没事儿,不冷。”

镇上粮店人很多,方方正正的一个小店铺都快被人挤满了。

苗嘉颜订了一袋白面一桶油,让给送到家里去。老板娘拿着本子记上了,苗嘉颜拉拉围脖,转身要走。

人太多,出门时跟人撞了一下,对方捏了下他的胳膊。

苗嘉颜侧身一躲,对方松了手,苗嘉颜离开前不经意地抬眼一扫,一时间却连呼吸都停了。

那人也正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