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权佞40

另一边曹砯急匆匆地赶下山去, 本来要直奔萧府,未曾想却在半路上遇见想要找的人。曹砯本欲上前,却被那阵势震在原地。

实在那边走的不只是萧予一人, 曹砯虽因不长回京、对京城中的官员不大认脸,但是官服他还是认识的, 紫衣青绶这分明是三品以上大员。

而最前面的那个鹤发鸡皮、拄着楠木拐杖的老者……

腰间金印紫绶二彩, 能得此待遇的,本朝现下也只有一人, 谢太师。

但是这位不是早就回家荣养了吗?怎么这会儿还穿着朝服在外行走?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就算曹砯再没眼力劲儿,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能冲上去说什么家务私事的时候。

这么多朝中大员一同出现, 就算是在遍地大官的京城也是少见, 周围的百姓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都聚拢了过来, 巡城的官兵也注意到这状况, 立刻就有士卒到了前面去开路, 但曹砯却皱了皱眉。

不对、人数不对……

倘若真是巡逻的官兵,今日值守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这些人知道什么。

曹砯抬眼四顾, 立刻就从中找到了一个熟面孔, 京城的驻军有不少是北府军退下来的旧人, 他能从中找到熟人也不奇怪,曹砯立刻大步上前, 来到了那个昔日同僚身前,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对方本来以为是上前凑热闹的围观群众,有点不耐烦的想把人拨开, 认出是曹砯之后才勉强点了一下头,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的语气,好像他该在别的地方似的。

曹砯没回答,而是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儿?”

对方却比他更诧异,“你不知道?将军没同你说?!”

京城驻营自然也有上司,论起官职来也是“将军”,但是能被他们直接称为“将军”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曹砯拧着眉:“我今日刚回京,还未到将军面前复命。”

两人正这么说着话,旁边拥挤的百姓一推,那值守之人踉跄了一下,当即也顾不得曹砯的解释,直接就手扯着人拉了壮丁。曹砯什么还没问出来,就莫名的担上了在前开路的职责。

而他们走的方向……

京兆府?

这里头随便揪出来一个人都能把京兆尹压得死死的,他们到底是去做什么?

曹砯很快就知晓了。

宛若虬结老树树干、遍布青筋皱纹的手握住了那鼓锤。

手的主人明明因为拄拐走了这么长的路,连身躯都有些颤颤,但是握槌的那一瞬间,那些细微的颤抖却突然止住,好似连肩背都挺直了几分。

楠木的拐杖倒在地上,老者拒绝了身侧之人搀扶,凭着那已经老朽到快支撑不住身体的双腿,蹒跚往前,一步又一步,最后站到了那一面鼓之前。

鼓外侧的木架随日月流逝蒙上暗沉,而鼓面上亦因为岁月侵蚀显得斑驳,就连鼓槌上蒙的红绸,都因为过去的时间太久而没有了最初的鲜艳亮丽。

一切的色彩都是沉沉的暗色,让人见之便觉沉重。

能让它发出声响的,本也没有任何轻松之事。

“咚——”

鼓槌和鼓面交叠,击打出了一阵剧烈的震颤。

沉闷的声响自交接出扩散开来,好像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口,那声音太沉太重,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聚拢而来围观的百姓不知何时止了声。

无形的波纹在空间中荡开,层层叠叠地向外扩散出去。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这沉闷的鼓声。

“咚——咚——”

“咚——咚——咚——”

*

安国寺内。

对于空通的解释,柴诸有些迷茫反问:“鼓?”

难不成天下第一的寺庙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人家都是敲钟、他们是敲鼓?

满脑子浆糊想不通的柴诸将迷惑的视线投向对面的禅师,却见对方只是含笑看向另一个人。

“昔年我劝百姓修来世善果,却有人以身躯为基为苍生铺路。”

柴诸:?!

方才的迷惑还未消解,但是他却意识到空通大师这话说的是何人。

先前隐隐有的猜测被这话证实,柴诸忍不住睁大眼。

他说不上是因猜测落定而松了口气,还是因为那样一个人最后结局却是如此的悲哀,总之一时心情复杂。

但想来,旁边的人的心情只会比他更复杂。

他忍不住偏了偏头,想要去看霍言现在的脸色。

霍言来安国寺必定是因为当年的真相吧?

这时候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那他……

柴诸的思绪被空通大师的下一句话彻底打断,甚至有点儿再也接不起来的趋势。

“……是我不如你。”

只听老者叹息一声,语气中又露出些类似释然解脱的笑意。

柴诸猛地转头,就连脖子都似乎因动作太急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他定定地看向空通,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还是这位禅师突然想要开个玩笑。

但……

他却没从空通的脸上看出任何说笑的意味。

……我不如你?

“你”又是谁?

某个明明从当下情景来看极容易理解,然而却远远不合常理的人选浮现。柴诸又“咔咔”地转着僵硬的脖子,往楚路身上看去。

他想起来……

霍兄刚才一进门说的什么来着?

“该死之人”?“回阳世”?

受到的信息冲击太过,柴诸的表情一时都归于了空白。

他怀疑自己或许是在山下等人等得太累睡着了,这会儿正在梦中,要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荒唐的事呢?怀疑霍兄是死而复生的霍丞相本人……哈哈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想也是不可能的……哈哈……哈……

柴诸犹豫这会儿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一个巴掌,以这种简单快捷的方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是旋即发生的事情,让柴诸抬着的手还没落下就僵硬在了半空,他嘴巴微张、神情呆滞。

因为他动作间,对面的禅师伸手在前面一点,就在他们和空通大师的中间,那块本来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突然泛起了水波似的纹路,那波纹一圈一圈的漾开,中间却像是打磨光滑的铜镜一样,映出了静室顶梁的景象。

若说到这个程度,柴诸还能自我开解说这是戏法也能做的手段,那接下来发生的事便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了。

只见空通手指一动,那“镜”中的影像便倏地变成里一个场景。

灿金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莹莹光辉,重重叠叠的屋檐层层遮挡这里面的景色。就算柴诸从未去过,也能认出,这分明是宫城大内。

而这短暂的浮空之景之后,“镜”中景象定到了宫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