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将军04

陈因被召回京师, 这次刚刚被封为“苍狼”的军队自然被避居南方的朝廷派来了新的将领来接管。

昌帝那么着急地召回这个大难未死、十年未见的儿子,其中有多少是念子心切,又有多少想要顺理成章接管这支军队的想法,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然新来的统帅也不简单,这种明显摘桃子抢功劳的职位,来的要么是昌帝的心腹、要么是在朝中极有势力。

柴铎恰巧两样都占了, 领了抚北将军的头衔,作为朝廷钦使北上。

他本想着可以催促这支军队继续北上、直至收复北府六州, 他也能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但孰料来了之后才发现, 事实和他预计的实在相去甚远。

按照他的想法, 十六皇子突然被调走,苍狼军骤失其首, 正是群神无主、可以趁虚而入的时候, 这时候他这个朝廷派来的钦使可谓是名正言顺。

虽然这只是支杂牌军,但柴铎也没有指望只靠皇命就让其俯首称臣,只不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这么一支军队里面必然有各种的派系, 怎么利用自己钦使的身份, 分化拉拢捧一打一,他于此道可谓精通。柴铎也正是靠着这一套在昌军中站稳脚跟,深受昌帝信任。

军队么……哪里都差不多, 他深信自己只要略施些手段,很快就能让这支锋锐之师归于他的手下。

但是,到了北地才发现,情况跟他想的何止是不同,根本是南辕北辙!

这支军队哪里有半点失去统帅的模样?

简直是坚如壁垒, 无从下手。

柴铎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被骗了!

这支军队的领头人并非十六皇子,根本另有其人。

说到底一个尚未加冠的小子,就算是天上武神下凡转世,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从无到有,整合出一支令行禁止、战斗力非凡的军队。

发现这一点后,柴铎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那个去京城的“十六皇子”,到底是真的“十六皇子”吗?如果是,他们为什么假称十六皇子为主;如果不是,他们让这么一个人去往京城,又到底意欲何为?

柴铎这么想着,只觉背后泛起了一阵一阵的凉意。

不管如何,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送回京城。

……

那之后,第二日。

驻地外围便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柴铎正是满心警惕草木皆兵的时候,连忙差带来的属下前去打听,结果是听闻昨夜军中抓住了一个细作。

柴铎脸色陡变,忙问那细作模样。

下属不明其意,讷讷:“属下并未细看。”

柴铎气了个够呛,连声喝骂“废物”,将人狠踹了一脚,又喝,“还不再去看?!”

下属诺诺应是,踉跄着远去,半刻钟之后又惨白着一张脸回来,抖着声音回禀,“大、大……大人,是、是……小五……”

所料成真,柴铎只觉得腿下一软,竟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又不过片刻,外面通禀苍狼军中来人,柴铎还不及起身说“进”,就见一身长八尺的大汉像是提溜鸡仔似的,拎着一人进到帐内。

那人还未到,那如洪钟般的声音就先一步传入:“咱军中昨夜抓一细作,这贼人甚是狡猾,竟说是柴大人仆役……咱等如何肯信?这不特带人来,让柴大人来认认。”

来人说话并不客气、用词也甚是粗野,柴铎虽是个武官,但平素也以儒将标榜,若是以往听如此用词必定皱眉不悦,但是这会儿……

他看着那被一把扔到地上的粗布衫男人,正是他昨夜派遣去京中送信的信使,在这次来的一众仆役中,也是勇武之士,但是这会儿在来人手中,简直像是个毫无武力的稚童。

这仆役甫一被放下了,便涕泗横流地要往前扑,口中求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柴铎哪里肯应。

这两人进来得突然,他本就未及起身,这会儿更是连连手脚并用后退,直至避无可避之际,一脚把人踹开。

这一脚踹得极狠,那人往后滚了几圈,竟半天没有站起来,这在原地蜷成一团、哀哀痛呼。

柴铎这才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似乎要借这个动作拂去身上的狼狈,又只眨眼的功夫便恢复了一身官威,他佯怒呵斥,“贼子何人?!竟污朝廷命官!……此乃祸及家门的死罪,本官劝你好好想想清楚。”

那人闻此似是蜷了一下,好半天才艰难起身,叩首道:“小人糊涂!小人糊涂……”

柴铎这才转向那八尺大汉,“贼子如此,其心可诛,念之悔过及时,将军不若给他个痛快?”

苍狼的军制和大昌有所不同,柴铎初来乍到一时也没摸透彻,不过这汉子一身甲胄显然不是平常的小兵,称句“将军”总不会出错。

柴铎不过是念及自己初来此处根基不稳,方才出此“弃卒保车”之下策。本道是双方各退一步,也算全了脸面,奈何对方全不按常理出牌。

只见那人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直接道:“既然并非柴大人仆役,那咱便放心了。至于此人如何处置……军中自有规制,就不劳柴大人费心。”

他说完这话,也不等柴铎回答,像来时一样,扯着腰带一把把那瘫软在地上的男人拎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被抛在身后的柴铎一张脸气得通红,待人出了营帐,忍不住喝骂:“无礼至极!无礼至极!村野鄙夫、竖子何敢?!!”

——这些人眼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朝廷钦使?!

如此不识尊卑上下目无王法之辈,道是反贼也……不为过……

柴铎思及此处,原本的怒气霎时一滞,像是兜头一盆冰水浇了下来,他脸色陡然青白起来,原本紧咬的一口牙也松开些缝隙、颤颤巍巍地彼此撞击出响声。

倘若果真如此,那他……

背后的冷汗犹如浆下,一瞬间浸湿了内衬,他滩软在桌旁的椅上,几次想饮茶水压惊、哆嗦的手却连茶盏都拿不起来。

*

与此同时,走出营帐的张姜面色骤然转冷,他往旁边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狗官!!”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团团围住。

一群人嬉笑的凑上来,“怎着?吓着没?”

张姜嗤笑,“我去的时候他人还坐地上呢!”

又扯着腰带摇晃一下手里的“细作”,“这货一叫,那狗官吓得屁滚尿流的往后爬。”

围着的人一阵轰然大笑。

笑过之后又有人忧心忡忡,“要是将军回来之后知道……”

立时有人反驳,“叫你‘耗子’还真‘耗子胆儿’啊?”

旁边一个龅牙屈肘给了一开始说话人一拐子,道:“将军带人去古焦那边儿巡视了,这一趟下来,就算再快也要五天、要是慢点儿十日光景都能有,等将军回来,什么手脚都处理干净了。再说了……咱们又没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