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佳人选

杜相这话很恶毒,径直将全天下的妖祸都归结到了坤仪一个人身上。

上位者,一向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当今圣上就算再护着她,也会因此话留下隔阂。杜相算盘打得很好,就算一时半会无法将坤仪拉下马,也要给她埋下祸患。

坤仪听得笑出了声。

杜相一顿,继而恼道:“御前调笑,你眼里可还有陛下?”

“我御前调笑,相爷不还御前妄言么,要说不敬,相爷的罪也该落在本宫前头。”收了笑声,坤仪凤眼含威,“且不说古书记载妖祸早我出生几十年,何以归罪于本宫,就说昨日宴上你孙女化成了狐妖——相爷可有任何证据指向本宫?”

杜相一顿,愤然看向聂衍:“证据都被昱清侯带回了上清司。”

聂衍看他一眼,淡声拱手:“回陛下,事情尚未查清,但臣当日就在相府,碰巧站在殿下身侧,殿下并未做过任何可疑之事。”

“昱清侯向来稳重。”帝王颔首,“他既然在场,便能做人证。”

“陛下!”杜相气急,“这不是妖灾,分明只是人祸!坤仪公主前脚咒骂了蘅芜,她后脚就化了妖,其中难道没有半分关联?况且近日来坤仪公主与四皇子来往甚密,非是老臣斗胆攀诬,实在是阴谋之云已笼头上啊陛下!”

妖祸没有证据,便开始论起了党争。

坤仪翻了个白眼,看向座上的帝王。

她这位皇兄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夭折在了半途,另外两个已经长大成人,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皇子么,难免都有野心,三皇子和四皇子表面和气,私下一直斗得厉害。坤仪作为最受宠的皇姑,才不会参与小孩子打架,所谓来往甚密,不过也就是四皇子去明珠台请了一次安。

大抵也是了解她的脾性,帝王有些不耐烦地冲杜相摆了摆手:“爱卿受了惊吓,年纪也大了,且回去休息几日吧。”

帝王这个态度,摆明了是要偏袒。

杜相不甘心地起身,咬咬牙,拿出了一轴长卷:“老臣进宫之时,受人所托,给陛下带来了一份贡礼。”

“哦?”帝王漫不经心地问,“何人所贡?”

“蘅芜的未婚夫婿,徐枭阳。”

盛庆帝坐直了身子,微微皱眉:“爱卿,按照礼数,这恐怕不妥。”

不但不妥,私自携带邻国商人的东西进宫,往大了说,杜相还有通敌叛国之嫌,就算两国因着和亲暂时交好,此举也是不合情理。

若是可以,杜相也不愿如此。

他叹了口气,让郭寿喜检查了卷轴,给帝王呈了上去。

“这是十座铁矿,三座在我朝境内,七座在邻国,每年产铁占各国总量相加的一半。”胡子有些发抖,杜相闭眼,“徐枭阳说他别无所求,只想与陛下做一个赌约——以坤仪公主作赌,她招婿,驸马若能活过一年,这十座铁矿便尽归陛下所有,若是驸马再次暴毙……”

杜相睁眼:“那就请陛下以苍生为重,处死坤仪公主。”

帝王怔愣,继而大怒:“放肆!公主金尊玉贵,岂能由得他来作赌!”

“请陛下三思。”

看了坤仪一眼,帝王脸色涨红。

大宋缺铁,十座铁矿能保证每年的兵器冶炼之需不说,还能让宋人名正言顺地进入邻国开采运输,对于大宋百利无一害。

坤仪安静地听着,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情绪。

从她皇兄看她那一眼她就知道,这事儿得成。皇兄疼爱她是一回事,若说到国家大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本宫还在为前夫守丧。”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坤仪道,“若杜相能寻得法子叫我丧期内招婿还不落人口舌,本宫便应了这个赌约。”

“坤仪……”帝王眼含愧疚。

“无妨。”她没再往上看,只盯着杜相,“您觉得呢?”

“好。”杜相痛快应下,“朝内妖祸众多,就说天命请公主为国冲喜,再招婿也是情理之中。”

轻笑点头,坤仪起身:“其余的皇兄与相爷商议就好,臣妹告退。”

帝王愧疚地目送她离开,略微有些无所适从:“昱清侯。”

聂衍正若有所思,突然被点名:“臣在。”

“你近来若是无事,就多去明珠台走动走动。”他道。

聂衍沉默。

要说朝中有谁能与公主成亲,过上一年而不被克死,他自然是首先被考虑的人选。

然而,聂衍没有主动请缨,也没有理会帝王的暗示。

他只敷衍地应了一声,便也告了退。

“侯爷。”

临出宫门的时候,杜相叫住了他。

聂衍停步侧眸,就见杜相走到他身侧,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听闻侯爷生辰将至,老夫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侯爷一句话吧——有些浑水,侯爷还是不蹚为妙。”

徐枭阳敢拿十座铁矿作赌,便就是笃定了坤仪公主有问题,昱清侯掺和进去,没什么益处。

风拂过宫门,吹得聂衍玄色长袍轻轻摆动,他负手而立,平静地听杜相把话说完,淡声道:“多谢相爷指点。”

杜相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乖顺,又身处要位,若是能为他所用,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晚些时候犬子会替老夫送贺礼去,还请侯爷笑纳。”他笑道。

聂衍颔首,算是应下,而后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城之外。

***

坤仪公主要招婿的消息不知为何就传开了,民间颇有微词,但朝野却是难得地一片赞颂。

“殿下为国祈福,乃大义之举。”

听得她白眼都要翻到了后脑勺。

她的命运就是这些人手里的玩物,对他们有利便夸上几句,有害便指着她的脊梁骨要将她骂穿。

“殿下当真打算招婿?”兰苕满眼担忧地看着她,“若是那人活不长,殿下也当真要送命不成?”

“徐枭阳这拼死一搏是有些力道的。”坤仪懒洋洋地抚着肩上结痂的伤口,“本宫不死也要被他扒层皮下来,也算平了杜蘅芜心头之恨。”

“可杜家这两位公子小姐的事,都与殿下无关啊。”兰苕觉得委屈,“凭什么就因着您体质特殊,便全算作您的过错。”

坤仪轻笑,伸手弹了弹她的眉心:“傻丫头,好人才跟你讲道理呢,可你看这世上,有几个好人呐?”

兰苕捂着头,还是委屈,却也没再说,只道:“对了,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侯府送了请帖。”

眼眸亮了亮,坤仪坐直身子:“侯爷怎么说?”

兰苕有些迟疑地垂眼:“他府上的人说侯爷出门灭妖去了,不在。”

这是哪门子的糟烂借口。

坤仪不悦,将身子靠回软垫里,懒洋洋地盯着房梁上垂下来的纱帘瞧:“昱清侯那人,看着清风朗月,心里的墙修得老高,短时间内要搏他欢心,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