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女武神(第2/3页)

这是铁与火的逃亡,根本来不及顾虑那些痛苦,纯粹的意志驱动着身体,数不清的妖魔绕过了已经死去的甲胄,它们追击着两人。

伯劳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随后转为漆黑的钢铁,她的呼吸声与剧烈的心跳混合在了一起,紧接着一声金属的鸣响,将这一切的纷乱隔绝。

妖魔们捶打着车厢,沉重的金属微微摇晃,伯劳试着令自己爬起来些许,看向昏暗的另一边,蓝翡翠靠着车门,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瘫在原地。

谁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她最后会折返回来救伯劳,也无法体会她忍受了多大的恐惧与痛苦,那只将伯劳从甲胄里拖出来的手臂已经被烫伤,衣服与皮肤黏在了一起,大大小小的水泡显得狰狞无比。

过了好一会,似乎终于提起了些许的力气,蓝翡翠试着乐观地说道。

“你看,我们又多活了几分钟。”

她试着发出欢快的笑声,可喉咙里只有沙哑的声响,就像破裂的鼓风机。

“你不该这么做的,如果你不救我你还有机会离开。”

伯劳虚弱的躺在地上,如果蓝翡翠不救自己的话,她还有机会让光辉号动起来,可现在两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保持理智是一件困难的事,就当我大发善心了吧。”

蓝翡翠随意的说着,昏暗的空间里伯劳看不清她的脸,那是一团看不透的阴影。

“啊……我一直在想人生最后的时间里该做些什么。”

伯劳看着漆黑的车顶,耳边尽是妖魔那模糊的声响,他终于找了答案,但却有些想笑。

“我觉得……还是发呆比较好,毕竟最后的时刻了,就别让自己那么累了,发会呆也不错。”

眼瞳微微扩大,他似乎真的在发呆。

可一段时间过后,伯劳勉强用力的翻个身,随后从自己的胸口抽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用力滑向了蓝翡翠。

“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也显得虚弱。

“我的遗嘱,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你能活下来麻烦你把它给亚瑟,他知道我家在哪。”

在甲胄里时伯劳便后悔没有将遗嘱交出去,结果最后这个愿望居然还是实现了。

“你觉得你会死吗?”

“难道我不会死吗?”

沉默了很久,蓝翡翠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又欠了一个人情。”

伯劳笑了笑,“连死人的人情都不放过吗?”

这不是个有趣的笑话,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妖魔们抓挠着车厢,虽然是加固强化过的,但显然无法长久的抵挡下去,再加上那诡异的侵蚀,两人迟早会死掉,又或者成为妖魔的一员。

“说不定最后是你活下来呢,伯劳。”

蓝翡翠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说道。

“早知道,我也写个遗嘱好了,这职业还真是高风险。”

她也笑了笑,早知道这样,不如去监狱了,以蓝翡翠的狠劲,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混成大姐头。

“伯劳,其实我最开始还是撒谎了。”

蓝翡翠又一次地说道,这让伯劳提起了几分精神。

“你是指什么?”

“我的过去,我的遗嘱。”

精美的眼瞳里透露着对着过去的缅怀与回忆,她继续说着。

“有些故事总得有人记得,如果无人记得他就真的死了。”

“谁?”

“我的父亲。”

伯劳一愣,他记得蓝翡翠和她的父亲关系可不怎么好,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大程度上都拜她父亲所赐。

似乎是了解伯劳的疑惑,她摇了摇头说道。

“我指的是我生理上的父亲,而不是那个社会关系上的继父。”

那是更深的过去,蓝翡翠从未谈过这些。

“光辉战争结束后,他和我母亲有了我,起初那是个挺美满的故事,可后来他开始酗酒,还家暴我母亲。”

眼神里带着迷茫,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伯劳不由得屏住呼吸,这个谜一般的女人第一次向人展现了她真正的过往。

“我母亲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好起来,可情况只是变得越来越重,他不再工作,家里的经济条件每况日下。”

“这一切的转折源自于一个冬季,那是改变一切的冬季。”

蓝翡翠静静的述说着,缓缓的抬起手,因为用力,烫伤的水泡破开,淡黄的液体滴落,伴随着痛苦。

“他又一次喝多了,倒在了雪地里,当时下着大雪,在他身上堆了浅浅的一层,我看到了他,按照平常我会把他叫起来,带他回家,可那一天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说着笑了起来。

“如果说……如果我就当做没看到呢?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回到家里,那么大的雪,不用天亮他就会被冻死,在也没有人打我的母亲了,买酒的钱可以用来做更多的事,家庭的困境将迎来转机。”

或许是伤势的问题,她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无比嘶哑。

“后来到了夜里,母亲发现父亲还没有回家,就出去慌乱的寻找,可她找不到,她当然找不到,雪那么大,哪怕一只巨熊倒在那里也会被掩盖,然后她回家了,我什么也没说,但她就像看透了我一般,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蓝翡翠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当然清楚了,她是我的母亲,她直觉的知道我做了什么,于是她叫我带她去找我父亲,可我就是沉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她后来开始打我,骂我,最后跪在我面前恳求我。”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裂,露出脆弱的部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可我还是沉默,在我看来她就是个笨女人,蠢得无可救药,明明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然后他真的死了,在春天时积雪融化了,我们才发现了他,从那以后母亲便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简单的葬礼过后她嫁给了我的继父。

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好,只是变得更糟,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有人再打她了,也没有人拿她的钱去买酒……”

“我没有做错对吧。”

她看着伯劳,这个女武神般的翠鸟第一次如此悲伤。

“在逃离那个地方的最后一天我回到了老家里,就像最后看一眼一样,我在尘封的柜子里看到了很多,比如光辉战争的荣誉勋章,比如一张全家的合影……我在里面看到了我父亲,可照片上的其他人我从未见过。

后来我到了旧敦灵,我知道了很多,比如光辉战争究竟是什么,又比如有些士兵会经历些什么……似乎过往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只是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