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丢下他?

怎么可能舍得丢下他?

车外毫无征兆下起了雨。

隔着窗帘,能听见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的。

傅均城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跟着这阵雨,也一起化开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徐曜洲。

这个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如霁月清风,璞玉浑金,却一身傲骨。

可是他却把这样骄傲的一个人,给惹哭了,还说出这样乞求般的话来?

他不过是仗着徐曜洲那颗赤子之心,仗着徐曜洲对他好罢了。

可是他又凭什么让徐曜洲对他这样好?

傅均城犹豫了很久,直到彼此间又陷入另一种微妙的沉默,才鼻子发酸地喃喃开了口:“对不起,我没想让你担心,也没想吼你的。”

徐曜洲仍旧把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吭声。

傅均城说:“如果非要讲的话,只是有一点委屈,就只有一丁点而已。”

徐曜洲缓缓睁开眼。

傅均城嗫嚅道:“摔那么一跤,其实身上还挺痛的……”

徐曜洲:“……”

傅均城:“我受伤了,可是你不问问我好不好,还那样凶的怪我。”

徐曜洲:“……”

傅均城抱怨:“你以前都没这么凶过。”

说着,傅均城默了几秒,随即握住徐曜洲的手,似安抚般地轻轻晃了一下:“我手上好像擦伤了,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

陈肆在车外等了极久。

顺便一起在外面站着的,还有闻讯赶来的跟组医生。

陈肆本来想让医生为傅均城做个简单的检查,毕竟那一幕惊心动魄,虽然傅均城反复强调自己一点事都没有,但总归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可还没等他们上车,就听见里头隐约传来的激烈争执。

具体内容听不太清,但那俩人应该是正在火气上,谁也没低头,一个比一个的声音大。

陈肆不明所以,这俩兄弟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毕竟他以前从没见过徐曜洲私底下跟谁吵得这样凶过,更别提吵架对象还是傅均城了。

平日里相处,他第一次见徐曜洲这么对一个人,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都差把人供起来,绑在自己心尖上,时时护在怀里。

哪有现在这种时候!

这也太吓人了!

陈肆没敢进去,顺便拦下了拎着医药箱的同行医生。

对方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目瞪口呆地试图透过车窗去瞧里面的情况,结果浓重的好奇心被那层厚厚窗帘给挡住,连一条缝都没给她留。

想了想,对方问:“不进去吗?”

陈肆也有些纠结,现在进去怕是要挨批的,为难道:“再等等吧。”

对方点点头,如有所思道:“那帅气小哥是徐曜洲的什么人啊?”

陈肆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兄弟。”

对方“哦”了一声。

两个人静静等了一会儿。

对方提醒:“里头好像没声了。”

陈肆竖起耳朵,整个人都快趴在了车门上,还是有点不放心:“再等等吧。”

结果这一等,天就下起了雨。

对方抬手挡了下,商量道:“要不我先回去,有什么事的话你再联系我?”

闻言,陈肆迟疑地张了张嘴,正打算答应。

忽然车门被人从里拉开——

徐曜洲冷着一张脸,扫陈肆一眼,语气却放得很轻:“有碘伏和擦伤的药膏吗?”

话音刚落,便听陈肆身后的小姑娘眼睛发亮,连忙道:“有的,我带来了。”

徐曜洲淡淡看她一眼,温声道:“谢谢,拿给我就好了。”

陈肆:“?”

医生:“?”

车门开了又关。

无事发生。

对方想了想,交给陈肆一把伞:“我觉得这里好像不是很需要我。”

陈肆:“……”

医生:“你在这里继续守着,我先走了?”

陈肆:“…………”

-

车内。

傅均城坐在椅子上,见徐曜洲折返,登时又想起刚才对徐曜洲说的那一番话。

就像不经大脑,嘴巴也不听自己的使唤,说着说着,就越说越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了。

傅均城后悔地想狠狠敲自己脑袋。

让徐曜洲担心不说,还冲他发脾气,把人给弄哭了。

这会儿转眼又让对方给他上药……

这不明摆着是在欺负人吗?!

结果徐曜洲也是个没心眼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转眼就一言不发地去拿药。

徐曜洲对他越好,傅均城就越揪心。

傅均城觉得说不定徐曜洲如果能吐槽他几句、埋怨他几句,他兴许还能更好受些。

就像现在一样。

徐曜洲默默地拿棉签沾了碘伏,站在他身边,替他卷起衣袖。

傅均城立即慌了,连忙道:“我刚才开玩笑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徐曜洲咬了咬唇,看他一眼。

猝不及防迎上一双略带薄红的桃花眼,傅均城一怔,顿时又说不出话来了,只得乖乖把手伸出去,任由徐曜洲摆弄。

能感觉徐曜洲的指腹顺着他的手腕一寸一寸往上轻轻捏了几下,待确认没有其它的问题后,才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手肘那一块擦伤的肌肤上,有丝丝血迹顺着伤口渗出来,沾在了衣袖上。

徐曜洲的眼睑微微敛了敛,眉心也隆重地蹙紧。

傅均城嘟囔:“我以后会注意一点的,你别再板着个脸了。”

话到一半,伤口处一凉,钻心的痛。

傅均城霎时长长“嘶——”了一口气。

徐曜洲手上的动作停住,因为嗓音压得过低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哑:“很痛吗?”

傅均城下意识否认:“不会。”

徐曜洲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小声说:“我轻一点。”

说着,徐曜洲半蹲着身凑近,手上动作也放轻了极多,就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一件易碎的宝物。

哪有人会不知道痛。

他明白傅均城这人就是个纸老虎。

看似刀枪不入,其实不过逞强罢了。

他见过傅均城夜里拧紧的眉,也见过傅均城死死抱住他的手不肯松开的样子。

似乎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里傅均城依稀叫过吴靳的名字。

他不喜欢这样。

徐曜洲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嫉妒心这样重过。

而就在刚刚,他又差点失控。

可是想起傅均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

想起随便哪个人也好,都能让傅均城拼了命的去护着,就像那个真实到令他分不清岁月的梦里。

他或许不是特殊的。

或许换了一个人,也能得到傅均城的呵护。

哪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知道这样不应该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甚至险些让傅均城就此讨厌自己。

他不想被傅均城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