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别墅内格外空旷,里面的主人也不是什么有生活情调的人,更显空寂。唯一的例外,或许就是画室。

赵寻清的画室与外面截然不同,里面到处都是画废的纸张、没用的颜料和用坏的画笔,一眼扫过,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同于外面每天都有专人打扫,赵寻清的画室是不允许家政进来的,他自己又不愿意清理,一般情况下都是周末林遇安来画画,顺便帮他整理一下。一般情况下都能维持一周,一周之后,林遇安若是不来,赵寻清也不会费心,实在受不了,就会把一些不重要的草稿团吧团吧扔了,那种敷衍的态度,是外面追捧他作品的人见了都会心梗的程度。

画室基本上占了别墅二楼一半的空间,林遇安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手上拿着画笔,再面前的画板上慢悠悠地涂涂画画。赵寻清则在画室另一边,二人之间相隔甚远,井水不犯河水。

赵寻清画画的时候一贯专注,也就是林遇安,平常人若敢在他画画的时候打扰他,早就不知道被骂成什么样了。

九点多到将近十二点,一副画的草图总算完成。画板前的久坐让赵寻清腰酸背痛,下去喝了杯水之后又回到画室,目光随意扫向角落里的林遇安,见他手上动作虽然不停,去莫名地有些机械之感。

赵寻清皱皱眉,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画,犹豫片刻,还是提步往林遇安的方向走去。

赵寻清站在林遇安身后,看着画布上的画,眉头死死的锁了起来。他忍着怒气,开口训道:“不想画就别画,别在这儿浪费我上好的颜料。”

画布上的画乍一看的确是好看,但仔细一瞧,构图、色彩乱得不成样子,赵寻清都不想承认他跟自己学过三年的画画。

林遇安本就有些出神,赵寻清突话让他兀地一惊,手上的动作一颤,在那本就满是问题的画上又添了一道刺眼的红痕。

“清哥……”他有些讷讷开口。

赵寻清狭长的眸子半垂着,嘴角抿成了不耐的弧度,说出来的话一贯的夹针带刺:“刚来的时候丧着张死人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问你什么你也死犟着不说。现在又画成这个鬼样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没把握的时候不要动笔?你是在画画,还是在鬼画符呢?人幼儿园的小朋友画的都比你好看!”

赵寻清的话一贯的刺耳,林遇安刚跟他学画画的时候,无数次的被他的话打击到。可三年下来,这不算太顺耳的话却早已成了习惯。

林遇安抬头,看着赵寻清黑色头发掩映下的狭长凤眼,慢慢地眨了眨眼。

“清哥,”他慢慢道,在赵寻清不耐的表情下近乎呢喃地说了一句:

“我怀孕了。”

没有跟父母说,也没有跟同学说。

要说了林遇安身边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吐露心声的人,那就只有一个赵寻清了。

哪怕他在画画上面对他的要求近乎严苛,哪怕他平时说话难听,哪怕他们二人之间除了画画再没有多余的话题——

林遇安就是莫名的信任他。

就好像是从他的身上,能得到一些同类的感觉。

赵寻清于林遇安,亦师亦友亦兄。哪怕是他的亲哥哥,林遇安也从来没有升起过亲近的感觉。

所以,当初分化成Omega之后,林遇安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却唯独和赵寻清吐露过心声;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想到的能让他暂避的居所,也是赵寻清的别墅。

赵寻清表情一僵,他扯了扯唇,一贯讥讽的笑中有些僵硬:“你在跟我开玩笑?”

林遇安摇摇头,赵寻清脸色忽地难看。

他密长的睫毛敛了下来,看不清眸中的神色,语气却是莫名的幽沉:“药都吃了,怎么会怀孕?”

林遇安张了张嘴:“医生说,可能是药过期了……”

赵寻清抬眸看着他,冷笑道:“过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般的药品保质期都在三年。

三年……

赵寻清脸色几经变化,终于是低低地骂了一声。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林遇安看着有些后悔告诉他,担心地开口:“清哥……”

“没事。”赵寻清抓了抓头发,沉了一口气。他四处看了一眼,用脚勾了一个板凳,就那么坐在林遇安身边,抬眼沉沉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遇安垂着头:“我现在还在上学,怎么能要啊……”

赵寻清看着他,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转而问道:“孩子父亲呢?”

“什么?”

“你知道孩子父亲是谁?”赵寻清又问。

上次林遇安狼狈地跑到这里,他教他怎么清理,让他吃药,让他去检查身体,却唯独没问过孩子父亲是谁。

林遇安咬了咬唇:“裴晏舟。”

“谁?”赵寻清一挑眉。

“裴晏舟,裴氏集团——”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吱”的一声刺向,赵寻清猛地站起来,脸色晦涩不明。

“裴—晏—舟?”他一字一句道,神色冰冷骇人。

林遇安:“清哥……认识裴先生?”

“……听过。”他咧了咧嘴:“都是那个圈子的,怎么能没听过?”

那个圈子的……那个圈子的……

赵寻清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掐进掌心,他也恍若未觉。

他哑声道:“他是怎么说的?”

林遇安怔愣片刻:“他说……尊重我的决定。”

“尊重你的决定?”赵寻清喃喃道,片刻后,他闭了闭眼,整个人像是无力地松懈下来了。

“清哥?”

“没事,”他挥了挥手,缓缓坐回凳子上,神色寡淡:“是我着相了。”

那个圈子……也不一定都是那样的人。

是他太敏感了。

“你们怎么打算的?”

林遇安道:“医生说我是大龄分化,需要做一下检查才能手术,大概一周后吧……”

一周后……

赵寻清看着林遇安,良久之后才低声道:“去吧。”他声音低低,不知是在跟林遇安说话,还是在跟自己说:

“是好事。”

林遇安目露忧虑,想说什么。赵寻清挥了挥手,赶他走:“行了。”

“刚才楼下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进画室的时候不能带手机,也是赵寻清的规矩。

林遇安啊了一声,连忙起身出去。赵寻清看着他的背影,长年执画笔的手不自觉地覆在了小腹上。

孩子……

片刻之后,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手抽开,却一时不备,撞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手背瞬间通红一片。

赵寻清不管不顾,大步走到自己的画前,提步画了两笔,却又顿觉不满,伸手将画布扯了下来,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画布在地面上缓缓舒展,一上午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