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条连接在百鬼丸与多宝丸之间的线已经绷紧到再避无可避的阶段。

他们之间注定会有的一场交锋就这么被提到了眼前。

似乎是命运不可违背的轨道,亦或是注定需要了解的过往。

瞎子老头还是出现在了百鬼丸身边,他坐在还未成年却满身诅咒的两人身边,与对方一起沉默。

被破坏了二人世界的狗卷棘皱眉盯了瞎子老头一会儿,抿着嘴挪了挪屁股,把抱着膝盖发呆的百鬼丸挡在身后。

瞎子老头唇角抽了抽,握着拐杖的手指扣了扣手下的木头,笑了一声:“放心,多罗罗那孩子我给藏起来了,你们不用担心。”

百鬼丸闻言侧了下头。

又被狗卷棘臭着一张脸给掰了回去。

瞎子老头‘看着’这一幕,又笑,似乎出现在这两人身边只是为了笑话他们一样,嘴里却念念叨叨着:“命运已经避无可避了,二位。”

狗卷棘皱眉,他烦死了这个神神道道又突然出现的人,却又出于没继承五条老师的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强忍着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毕竟这瞎子老人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在他们亲昵的时候,坐在他们身边神神秘秘的说一些有的没的。

让狗卷棘心头冒火的话。

——比如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你们都是局中人,避无可避,因果循环。

——只有斩断与天地联系,才能回归正轨

还有一些狗卷棘听了怒火中烧的言论,比如什么百鬼丸是上天之子,注定孑然一身,命中带煞,命运坎坷。

如果不是瞎子老头中途突然改口,说了命运已偏离轨迹,狗卷棘都想学习尊敬的五条老师,用咒言让老头辈还称不上烂橘子皱皱巴巴口若悬河让他血压一路飙升到180的瞎子老头,去朝仓军队前大喊‘醍醐国出兵朝仓一败涂地。’

瞎子老头的话没人接,他意料之中的瞥了坐在河边的两个人一眼,知道两个人都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哼笑一声,也不说话了。

百鬼丸只觉得这一阵子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恍恍惚惚的,短短几天之内他好不容易见到的亲缘眨眼间灰飞烟灭,他直愣愣的‘盯着’脚边河流,只在其中看见零星几只闪过的白光,是藏身在河流旋涡里的小鱼。

他倏地站起来,把靠在他后背上擦刀的狗卷棘吓了一跳

狗卷棘抬眼看过去,手里还拿着一百四十万,上面的血迹尘土已经被他细细抹干净,刀身反射着雪一样的凛光。

百鬼丸低头,灰褐色的眸子与紫色稍一碰撞就挪开,新生的手掌朝着狗卷棘摊开,露出其中凌乱又虚浅的掌纹。

狗卷棘缓慢的眨了眨眼,盯着那凌乱掌纹里最深刻的那条线看了看,曲起指尖点了上去,轻轻滑动。百鬼丸一哆嗦,酥麻一路从掌心烧到心口,他猛地就想抽回手,却被狗卷棘反手握住。

他挣脱不开,又不想用力去对待狗卷棘,只能忍着麻痒蜷了蜷手指,与狗卷棘‘对视’。

狗卷棘板了一天的脸松动,终于抿嘴笑了,在百鬼丸的‘注视’下,轻轻将一吻落在百鬼丸掌心,湿热的呼吸打在格外敏感的皮肤上,百鬼丸的手指蜷的更紧,又被狗卷棘一根根掰开,他不加掩饰的盯着百鬼丸的脸,不愿意放过对方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落在掌心的吻蜻蜓点水般划过,又落在百鬼丸苍白的指尖

百鬼丸手指痉挛似的抽了下。

这一小动作被全部捕捉,狗卷棘当即闷笑了一声,指尖的动作更是轻柔,他现在整个人被温顺无害的外表包裹住了,高一时的桀骜造型已经彻底远离,模样格外乖巧。已经长长,柔顺搭在颊的浅色碎发将狗卷棘以往的锋利修饰干净,变成了难得的柔顺,却被那双深沉的眸子破坏干净。

瞎子老头啧啧咂舌,全是眼白的眼睛被刺到似的挪开,身后两人谁也没理会他的动作。

瞎子老头:“…………”

就在这时,三对敏锐的耳朵同时动了动,马蹄声渗入土地,传进他们的耳膜之中。

有军队的声音。

*

整个醍醐国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绷当中,似乎所有人都隐隐意识到,国家要变天了。

耕地已经全部荒废,明明还不到收割的季节,劳作一年的成果却被农人丢弃,与朝仓接壤田地的村民全部蜗居在村门口,两股战战,手里或多或少的都握着农具,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孱弱的妇人。

他们眼里含着泪光,被村长聚集在村口,不少人已经开始抽泣。

村长也在发抖,却强装镇定:“孩……孩子们已经藏好了吗?”

“藏好了!我让他们躲在自己家的地窖里,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下方瘦弱的农人手里握着锄头,两条腿颤抖着,四十多岁的男人,眼里裹着泪花,几乎绝望的询问着上头年迈的村长:“村长大人,为,为啥国主军队没……没来前线啊?”

两鬓灰白的村长重重抹了一把脸,抖着声音回他:“国主军队去斩杀魔神之子了。”

有妇人崩溃哭叫出声:“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啊!没有军队来……只有我们去……去迎战朝仓吗?!”

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的哭声传出,男女都有,声音里裹满了对于战争与死亡的恐惧。

“这是让我们去死啊!!!!”

“新国主无能——!!!”

“我不想死呜呜呜啊啊啊!!!谁来救救我们啊——!!!”

“我们迎战军队有什么用啊——!!还是快逃吧!!!”

“对啊——快跑吧!!!!”

“都给我安静!!!”村长在乱哄哄的哭声里厉声大喝!他的眼里也有泪光,知道自己迎战不会有命,却只能大声呼和恐惧的村民:“我们是可以跑!孩子怎么办!!!”

村里的孩子最大也才六七岁,还有不少在襁褓里的幼崽,根本无法在身后有军队追杀的情况下逃离,只能死在逃荒的路上。

躲起来在他们吸引敌军全部注意力的情况下,在隐秘的地方躲着,避过这一阵风头在出来,存活的可能性会提高。

那些可都是他们的亲子!!!

血脉相连,骨髓相依!!!

下面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村长扫视村民们脸上散不尽的恐惧,又重重抹了一把脸,凄声道:“没有军队,只有我们自己来保护我们的孩子了。”

这些人都是父母兄长,甚至刚成年还未出嫁的年轻姑娘,脸上的稚气刚刚散尽,满脸泪水。

他们的孩子,弟弟妹妹。

村口安静了下来,沉重悲怆的死亡气息将他们笼罩。

相似的事情出现在朝仓过境的数个村子里,有村庄这般选择,也有村庄四散逃难。

沿途的路上开始出现被遗弃的婴儿,婴儿的哭嚎声响彻山林,激起无数飞鸟,仿佛是这个末路国家临死前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