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开荒第一天

子爵是被冻醒的。

他最近睡得太多,轻易就会醒来,覆盖在身上的只有哗哗作响,薄如蝉翼的银色布匹,然后加上一层粗糙的草毡来勉勉强强抵挡越来越寒冷的夜晚,万幸的是现在没有下雨,否则他会更加难过。他这位贵宾本来也分到了一张当初用于搭建浮桥的充气防潮垫,不过在他因为好奇把它戳破之后,负责看守他的人非常生气地把破掉的垫子拿走,然后给他抱来了一堆茅草。

这个时候一直在昏睡的另外两人就显得幸福多了。子爵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抖动几下手上的链条——在他表示之前的束缚让他非常难受之后,亚尔斯兰冷着一张脸过来给他换了个锁具。

“你(们)的那位大人呢?”

无论他向亚尔斯兰还是其他人询问,每次都是这个回答:“他在休息。”

好吧,他姑且相信,毕竟那位法眷者看起来确实不够强健。脚步声从一旁传来,听到动静的看守者把头探进帐篷,皱眉问他想干什么。

子爵伸出一个指头,表示自己要方便。那位黑发的遗族看守虽然很不情愿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子爵站起来跟他走。

作为俘虏,子爵得到的待遇非常微妙。作为一个贵族,每天只能喝两顿内容贫瘠的汤水,睡在单薄的帐篷中,盖着茅草,清晨被冻得鼻子发红地醒来,这种待遇可谓凄凉,但对比这些终于来到一片堪称荒野的土地上,从早忙碌到晚的移民来说,光这份安逸就已经是十分的优待了。

在回来的路上,子爵一直在观察这些蚁群一样忙碌的移民。昨天的他们也是一样地忙碌,不过今天有些微妙的不同,在观察一会儿之后,子爵询问看守者是否能跟着这些人一起过去。对方年轻的面孔上露出不豫的表情,因为子爵用某些东西向遗族换来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他可以在受到监视的情况下,在不妨碍他人的地方逛一逛,然后此时人们收到指引,正在向一个地方集合,这个外貌显眼的俘虏跑过去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看守者用口音浓重的通用语警戒地问。

“我想去看看。”子爵说。

“5个人,就让你去。”有人在旁边说道。

子爵转过脸,发现对方是名为洛江的青年,在前天晚上和兽人的比试中,他的表现令人印象非常深刻。这个种族身上背负的禁忌实在可惜,明明都是非常出色的战士,却不能被使用到应去的地方。

“3个人。我去旁观而已,只出得起这个价钱。”

洛江思忖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让那位本族青年把人交给他。对方显然很高兴把这份差事转到别人手上,何况洛江是离部族两位首领和术师都很近的人,非常可靠。

子爵跟在洛江的背后,跟随着人流一起向前走去,在经过那几个巨大的帐篷时,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在不久之前的晚上,他可是眼看着这些人如何只用了半个夜晚就把这片营地建设了起来,然后安置了足有一支大军的人口。

远远地就听到了谁在大声指挥着什么,这是子爵不能理解的部族土语,不过接着响起的语言倒是听懂了,有人在把这些聚集过去的人按照某种安排集合起来。在转过一个帐篷之后,他想见的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数千个分属不同部族的男女老幼聚集在一起,本该是相当混乱的场面,不过在进入那片空地之前,人们要经过一道用木桩和绳索拦成的小道,带着自己的族人来到的部族首领按照先后顺序留在小道前,让等候在此的遗族人带领着他们的族人前往被草灰圈好的场地,直到自己的最后一名族人也通过,他们才最后跟上。

洛江有其他的事要忙,把他随手留在了这里。子爵默默地看着照着安排流动的人口,对不断朝他投来的视线毫不在意。不久之后这些人就形成了八个大小不一的团体,背着子爵横向排成一道宽厚的人墙。

这些人站了一会儿,密集的人群和嗡嗡的交谈声让子爵无法判断前面发生的事,不过那几个传令者的声音随后就响了起来。

“狩猎队队长,白鸟!”

“副队长,瓦尔纳!”

“叫出你们的小组长,让他们召集族人,到这个地方来!”

召令重复了两遍,有人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在某个方向另行集合。

接下来被召唤的是垦荒团的团长,令子爵意外的是,这居然是遗族那个总是表情刻板的族长。他们这支队伍比刚才的狩猎队规模大得多,团长之下的队长有两位,小队长十六位,因此花了相当多的时间来集合人员。挡在子爵面前的人群缩小了一点,已经影影绰绰地看得到更前方的人影。

“分发工具!”

“第一部 队!注意秩序,出发!”

子爵询问身边的遗族青年,“你们现在就开垦土地?”冬季就在眼前,没有一种农作物能在雪下生长。

“术师自有安排。”对方冷淡地回答。

实际上,知道术师的所有安排,以及其目的的人在这群人之中是极为少数。时间紧迫,大部分人只有先干起来,然后才能慢慢了解他们的工作。

在这支先头部队里,各个部族是第一次以混合编队的方式同行,许多人对此表现得非常别扭。担当组长或者队长职责的人也没有好多少,但在今天早上的集合之前,他们在自己的部族中已经得知了昨晚发生的改变。让术师来领导他们,大部分人都无异议,就算对一些具体安排不太赞同,眼下困窘的现实也不会给他们选择的余地。何况出发之前已经受到各种提醒,事关部族,总体来说他们表现得还不错。

队伍中有相当部分的遗族小组,相比处于不安定之中的各族族民,他们的表现冷静得多,埋头走路,很少说话,看起来和平时一样,这种态度多多少少也感染了他们身边的人。一个小时过去,这支队伍已经远离营地,绕过一片树林,沿着昨日的探路者标记好的路线来到了湖边的大片土地上。此前远远看到的红点标的,已经在这支队伍的视野中变成了一面在阳光下燃烧的火红旗帜。

虽然对旗帜的选择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但在今天清晨的早会上,云深将它拿出来的时候,各族的族长对它的反响倒是都很不错。以一种从容的姿态地站在他最熟悉的颜色之下,云深看着南山族长和白鸟队长向他走来。

短暂的交接之后,两位队长回到他们的队伍之中,将云深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地点已经用草灰洒出的灰线划定,八百人沿着草灰的痕迹,在枯草和灌木中站成了一个半圆。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棍棒——他们一路上剥了那么多树皮,早已人手一支拄杖。狩猎队的一百人在远远的另一端拉起了两张大网,随着遗族族长一声令下,垦荒团的成员们一边用木棍敲打着草丛和灌木,一边向着狩猎队的方向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