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总是事实说话更有力(第2/2页)

错落分布的跃层空间即使已经在此居住了一段时间的人也会感到复杂,对初次见识的人来说,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切都如同梦境,只有站在对面那些焦灼渴盼的眼神是真实的。淡淡的天光从在顶层排列成行的天窗上投下,大门在最后一个进入的人背后合上,寒风立时止息,环旋的气流让拓宽过的大厅温度逐步回升。早已等候在此的各人亲族拥了上去,在每一张憔悴而激动的面孔中寻找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带泪的欢乐喧闹响彻整个空间,连接各个跃层的走道上也站满了人,他们观望着脚下的情景,孩子们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成人和老人们同样地欣喜着或者叹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归来,已经有四十七人永远埋骨异乡,其中遗族二十八人。

云深刚刚从增建工地上离开,从角落的小门借道而来的他手里还拿着安全帽,看着拥堵在大厅中的人群,他停下了脚步,跟随在他身边的技工学徒和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这样算是暂时不用操心了。”南山欣慰地叹了口气,说道。

云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担当此次接应和护卫任务的青年在进入大厅后就自觉散到了两侧,站在附近走廊上的云深几乎是立即就被他们发现了。

“术师!”

“术师!”

连在大厅另一端的护卫队成员也跟着挤到了这边,看着拥到面前的年轻人们兴奋的面孔,云深也笑了起来。

“大家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他说。

“路上很顺利!”

“船也没出问题!”

“没有人冻伤!”

“遇到的障碍都被队长他们解决了!”

云深专注地听着他们情绪高昂的报告,塔克拉从人墙中硬挤进来,一步就突入了其他人默契之下留出的距离,还不忘抱怨,“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那么多男人!”

“……”云深顿了一下,这种话不知为何听起来有点诡异。

几十道视线一根根地扎过来,塔克拉继续视若无睹,他看着云深无奈微笑的面孔,细长的眉眼也弯了起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我在这里的工作很顺利……”

“那真是有点可惜啊。”塔克拉小声说。

云深当做没听到这句话,用温和的语气继续说道,“关于你们在路上遇到的一些意外状况,在吃完饭之后,你和天澜过来跟我说一说吧。”

塔克拉的争胜之心忽然产生,“这件事我来就可以了!”

“塔塔,”云深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是要看书面报告的。”

塔克族没有完整的文字体系,云深每周五次的夜间授课塔克拉也去凑过热闹,虽然他也相当聪明,不过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抛到一边的性格让他“偏科”得厉害,至于所谓的书面报告……哪怕在中央帝国,这种工作也是要七级以上的文官才能胜任的。

韩德已经习惯塔克拉在云深面前败退的日常景象,看着堵在前方的护卫队成员和他们背后还远远不到散去时刻的人群,他转头对云深说道,“术师,挡在前面的人太多了。”

“不要紧,我从靠墙的地方过去。”云深说。

这是一种过于平常以至于令人有些无力的态度,韩德刚想说点什么,云深抬腕看了看时间,然后抬头笑道,“已经快要正午了,为了终于归来的各族同胞,也为了顺利完成这次任务的各位,今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有加菜,这时候快要开饭了,大家不如先去吃饭吧,然后好好休息。因为天气恶劣,一些工作也中止了,想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原先因为韩德的话而很不好意思地让开的护卫队成员这时候更尴尬了——云深还没说完,有人的肚子就响了起来。温室现在还没有正式的产出,仅仅靠着云深转移过来的马铃薯和萝卜白菜,加上肉干之类的补充,还留在这里的时候还能勉强饱足,带出去的干粮就有点窘迫了,尤其是归程上,他们吃的也不过是和那些同族一样的热烫肉汤,这种东西真是喝多少都不够填的。

刚刚肚子发出不小声响的护卫队成员吭哧了两声,“术师……您要回去的话,我们来给你让路吧!”

他们已经让出了一条通路,所以这句话是另一种意思,云深笑了笑,“不用这样。塔塔,你跟我一起走吧。”

虽然已经拆去一些房间使门口大厅的活动范围更广,不过归来的人连同他们的亲族加起来恐怕要上千了,急切的慰问和欢欣的泪水,浓烈的人类感情形成的强烈氛围笼罩着这个本来颇为宽敞的空间,即使被人强硬地推开,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走在彩发族长内侧那位黑发黑眼的青年。

在塔克拉毫不客气的开路手段下,云深算是比较顺利地来到了门口,一手搭在门把上,塔克拉暂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越来越熟悉的俊秀面孔,那双接近纯黑的双瞳如同无尽夜空,从无失措和慌乱在其中闪烁,明明看起来是如此柔和无害,却不会有人质疑他的锋利和强大。

“我不太明白,‘术师’这个称号——”

当——当——当——

从头顶传来的响亮钟声打断了塔克拉的话,塔克拉一脸不爽地抬头看着顶上通过一个小装置宣告饭时开始的铁钟,“算了,我过去再问!”

一个刚刚听完范天澜指示的遗族青年小跑着穿过被忽然响起的钟声震住的人群,范天澜虚掩住的大衣领口有一团圆鼓鼓的东西拱动了一下,然后一个头顶上摇晃着一根绿毛的幼儿脑袋从他黑色的外套中探了出来。范天澜抬起视线,看向站在钟声之下那个不容错认的身影。

塔克拉给云深推开这扇沉重大门的动作停了下来。钟声的余韵还在空气中残留,从几乎完全透明的大门看出去,冷酷的铁灰色天空上,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云层之上降下,无法估量的翼展挥动间推动流云又随即隐没,一个明亮的白色裂口出现在成块的天幕中,一丝侥幸的阳光从缝隙中漏下,轻轻地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黑发的青年在光之中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