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刺杀(第2/2页)

路撒瘫在地上,像第一次呼吸一样拼命吞咽着空气,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温热的眼泪滑过鼻梁,落到颊侧的时候已经冷得刺骨,他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面前呼吸产生的白雾,耳朵还没有恢复,也许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知觉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拖向后,像拖动一具尸体。

我还没死……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没有移动哪怕一根手指的力气。

拖动的过程中,路撒的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让他得以稍稍偏转视线,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对方落下来的一缕白毛。

白毛……那个混账狼族千夫长?在更多的诅咒从路撒心中爆发之前,那名狼人松开了他。路撒看不见,只能隐约觉得对方踉跄着经过了他,眼前的地面似乎已经结了一层白霜,这名狼人要去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力量天赋者打起来了?他也许只是被波及了,才会有如此可怕的经历?

那么,身处其中的那些人呢?

越来越冷了,路撒的身体本能地开始颤抖,他的鼻尖已经挂上了细小冰棱,但也许是寒冷冰镇了身体的疼痛,他终于能够艰难地支配自己的身体,挣扎着缓慢地转动脖子,稍稍抬起头,看向前方。

他看到了一座冰雕。

墙外的阳光依旧明亮热烈,他像是身处另一个冰寒世界,眼前所见的也仿若幻觉。

那是一座巨大的,年老兽人举杖欲扑的雕塑,细节粗糙,却仍保留着那一刻的充满力量的神态和气势。一名绑着黑色长辫的人类站在这座雕塑面前,伸手握住了那支长杖,裂纹渐渐从雕塑之内生出,细纹蔓延生长扩大,雕塑剔透的,甚至带着一些荧蓝的外表渐渐变成雪白,然后也如碎雪一样崩落,铺满地面。细碎的结晶一直跳到路撒面前,坍塌的雪堆几乎堆到某些人的脚面,原本组成一个人的血肉与骨骼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位于那座雪堆中央一片暗红近于深黑的碎末。

路撒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的感受,在这个时候有人跨过那堆“碎雪”走了过来,脚步轻盈,发梢随着脚步轻摆,是那位精灵。

“不要紧。”查看了他的骨头之后,精灵说,“你的运气很好,只要用药,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然后他在他颈侧一按,路撒头一歪,昏了过去。

寒气从空气中逐渐退去,地面的冰雪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云深从维尔丝背后走出来,低头看着那些碎末。他的身上没有伤痕,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整洁而优雅,这位大萨满的袭击来得突然,以命换命的力量也绝对惊人,如果是其他人,就算是这片大陆上的顶尖力量天赋者,他都有极大的可能成功。一旦他成功,不仅云深,连这栋建筑都会为他陪葬。然而——

墨拉维亚伸出手,一股小小的旋风钻进了那堆血肉冰晶,然后一颗泛着淡淡光芒的宝石被风托着浮起,落进他的掌心。

墨拉维亚看了看它,手指一搓,这颗依旧蕴含着奇异能量的天眼宝石同样变成了粉末,混进地上那堆,再分不清彼此。

扶墙站着的伯斯默默看着。

“真可怜。”维尔丝的脸上和锁骨都有擦伤,连鬓发都被切断了一缕,但她看起来毫不在意,一手插在裤兜里,双腿微分,肩背挺直,目光微垂的她连声音都有了微妙的改变,“他为什么不能找一个更好的时间呢?”

“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云深说,“他的牺牲不只是为了忠诚,也是由于对未来的恐惧。”

“恐惧?”墨拉维亚好奇地问。

“不是对我。”云深说,“而是对我们。”

正厅里的家具几乎都在刚才的战斗中毁坏了,所幸这里并没有放什么重要的文件,不仅云深安然无恙,其他人也只有维尔丝和伯斯受了点轻伤。墨拉维亚打了个响指,风再度吹了起来,雪堆之中,暗紫红的冰沙盘旋着升起,如雾如纱,渐渐收拢聚流,顺着风的通道蜿蜒前伸,越过满地家具的残骸,穿过外间,游出被震开的大门。

“有什么可恐惧的?”墨拉维亚说,“那样的未来不是反而值得期待吗?谁能规定这个世界只有那几种获得力量的方式呢?”

“因为你不是统治者。”修摩尔注视着源源不断向上流动的冰沙,“也不是旧有秩序的维护者。”

墨拉维亚思考了一会,“如果一种秩序不能容纳有益于多数人的新生力量,那是统治者的无能,如果他们在与新力量的斗争中失败了,那胜利的一方当然是正确的,他既然是萨满,为何不接受这自然的常理?”

云深笑了一下,“他也许没想到这里。我是入侵者,并且不打算向任何人让出权力,只要有这两点就足够了。”

范天澜走到他身旁,将刚才被吹飞的流程表放到他手上,云深将它们拿在手上,平静地说:“这只是开始。”

雪和血肉的结晶组成的细流流过走廊,沿着护栏的边缘向下流淌,穿行于阳光时的反光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他们仰起头,看着它像一条长蛇旋绕着降下,微风吹动大厅中诸多兽人的毛发,他们也抬起了头,看着这条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冰雪长蛇以堪称从容的姿态经过他们的头顶,直通向外。

在那闪着不祥光泽的黑红前段过去之后,越到疏朗的尾稍,冰沙的色泽越璀璨美丽,它们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没有任何一个狂妄的兽人敢伸出自己的手,寂静在大厅中蔓延。

日光亘古不变,长风吹过原野,这条细流最终来到了大河之上,无声倾入奔流的河水,那些细小的颗粒隐没于日夜不休的浩荡水流,再无踪影,只有流水不逝,远达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