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最炫民族风

美食基本只在有长期稳定和富足生活的地区才能发展起来,虽然偶尔会有仰望星空这样世界观非同一般的派别,但无论英国人还是这一边的兽人,舌头的构造和其他人并没有根本区别。

之前只有主食加一道菜的食堂菜谱已经让这些兽人十分赞叹,而此时眼前所见,让他们连语言都快找不到了。

和冲入鼻端的香味一样刺激感官的,是这些菜肴纷繁的色彩,经过数次加工的食物已经很难看出它们原本的形态,只有被剁好后凑盘的白斩鸡还能分辨出禽类的身份,薄薄一层油亮的表皮之下,是看着就口感柔嫩的洁白肉质,骨茬的切口还带着暗红的血色,再擅长烤制肉类的兽人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大约正是因为如此,在座的兽人首先对它动手的反而不多,他们被其他外观更华丽,气味更浓烈的食物吸引了。

只有主食是不会被忽略的。差不多要两手合围才能抱过来的陶盆里,层层叠叠地放满了大小均匀,外表黄褐色的圆团,一手即可掌握的外皮有些粗糙,几乎和外皮一样粗糙的手指微微一动,就留下了光亮的油迹,因为需要准备的数量太大,这些圆饼放到现在已经凉了,却完全不影响其美味——至少对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咬下一口,浸透油脂的微酥表皮带给口腔丰厚的感受,柔软的内里同样毫无杂质,纯净的咸味和自然的微甜相合,馥郁的香气一直渗到鼻端。这种香气和其他菜肴毫不冲突,他们兴致勃勃地将勺子伸向桌面那些硕大的盆子。

以某种标准来说,这场宴会的菜式很不正式,做法也很不精致……白斩鸡加上蘸料的好处稍后才被发觉,西红柿炒鸡蛋得到的赞美是最多的,土豆炖牛肉也饱受好评,河鱼破肚分片,切块后放入脚踏式绞肉机中绞成泥,混合大量薯粉和其他调料做成的鱼丸除了鲜美,兽人们也感觉不到更多了,连剔出来的鱼排都裹上淀粉沾花生碎末,投入余油之中离火浸炸。唯一的一道素菜是宴席过半后送来的豆腐青菜汤,因为用的是煮鸡剩下的鸡汤,同样滋味浓郁。

所以斯卡不在这种时候多话,第二层的部落上层们还讲究一些姿态,下层大厅的场面简直令任何一个文明的人不愿直视,不过这里本就没什么“文明的人”,勉强算得上的,都在离这里有相当距离的军营俘虏区之中纠结地享受着。

进餐时的秩序没有多少需要维持的,没有人愿意浪费这样的食物,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无益的争端之上,即使撒谢尔在此之前给他们的待遇已经不错,但饥饿和贫乏是绝大多数兽人共通的记忆,好日子总是短暂的。不过这次食堂提供的食物分量远超以往,到了该收拾桌面的时候,天色已经沉暮,相当一部分的兽人却因为将自己塞得太满,都瘫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一动了。

路撒他们也吃得很满足,同桌的人类在吃方面的仪态真是比他的同类漂亮太多了,分配的方式也十分公平,他们没有问路撒和他的梅尔是怎么来的,却颇为照顾这里唯一的孩子,而梅尔……他看起来可是比两位大人适应多了。

路撒摸着梅尔的小肚子,从人群的间隙中再度看向那些部落首领们,夕阳已经半沉入大地之海,这里没有一张高踞的宝座,他能分辨出斯卡·梦魇所在,却看不清他的神态,无论如何,这名狼人都理所当然是所有人的中心,他的姿态和魄力也足以承担这样的瞩目。远东术师不在此地,没有一名人类之中的权力者在这里。

而他面前,他身边的这些人类——

路撒转回视线,对面的年轻女性们正在互相着头发和衣装,一阵喧嚷声忽然从远处传来,斯卡·梦魇从众人之中站了起来,走向边沿的护栏。

他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地,向虚空伸出了他的右手。

更大的喧闹声从下方传了上来,轻微的寒意透过空气传播,路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不久之前的糟糕经历,他往阿普拉的方向靠了靠,但这种冷意并未进一步加深,暮色的余晖之中,护栏中央的圆形空间闪烁着无数细小的橙色微光,那是雪。

雪花降落,冰棱凝聚,一圈寒冰沿着木质舞台向外伸展,晶莹剔透的栏杆像春日的花树一样勃勃生长,拔节窜高,枝桠勾连,以完美的等分形式拱起了九根高大的立柱,冰柱上升,直到接近第三层的高度,柱顶如花朵展开,花瓣延伸搭成弯桥,织成脉络,最后汇聚于一点,从那一点之中垂下了一条笔直的冰枝,从那些脉络中,从那根枝条上,开出了硕大的精致的冰簇。

光在突然之间降临了。

几乎所有兽人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厅中央明光笼罩,流光溢彩的舞台。

路撒也和身边的人站了起来,在这里,他们能看见穿透空气的笔直光柱自下而上地进入半空之中的冰晶簇群,堪比正午日光的热烈光芒被折射发散,使这一簇簇冰晶仿佛降临世间的明亮星辰。他忽然转头急切地在四周寻找,很快就看见了某个小个子男人,他站在阶梯中层,一束光柱从他脚边的事物之中射出,他抬起头,朝上做了个手势。

在他脚下,一群带着乐器的人类在舞台和阶梯之间的空地放下了他们的座椅,就在刚才,数不清的人类来到了这里,他们谈笑着,神态轻松,步伐和距离却同时保持着一种令人惊叹的秩序,他们绕过戒备的兽人们,在大厅的另一边依次坐下。

所有部落首领都走到了斯卡·梦魇的身侧,他们看着下方的景象,神情既惊叹,又惊讶。

路撒身边的年轻姑娘们深深吸气,抚了抚裙摆。

在下方嗡喁不绝的人声之中,慢慢升起了一段笛音,明亮的音调如一段抛起的长绳,将众人的注意力吊起来。嘈杂的声响低了下去,鼓声随即如脚步接近,热情的节奏在他们的耳中撞响,四方升起的笛音和唢呐摇铃等更多乐器一同加入鼓点构成盛大的交响,仿佛踩着心脏一同跳动的节拍带着无尽的欢欣,不过片刻就摧毁了所有的杂音。

在被冰灯照得亮如白昼的两侧阶梯上,两队年轻男女流水般走下,穿过下方乐队中央的过道,登上雪白的台阶,镶着厚重牛皮的短靴就像将舞台的地板也当成了鼓面,咚咚地绕着舞台的脚步伴随着摇曳的裙边,摆动的手臂,旋转的身姿,一同将来自另一个世界最具感染力的旋律灌入审美仍处于自然阶段的观众的大脑。

质疑,不满和焦躁似乎都被音乐和舞蹈抚平了,兽人们越过长桌和长椅,不断向舞台涌去,与此相对的是另一边的人类观众,他们都留在长凳上,却用口哨和掌声表达了对台上台下的表演者们的热烈支持。强烈的光线对比让台上的舞者看不清观众的表情,但姑娘们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小伙子们的眼睛闪着光,他们牵着手,踢踏着脚步,发辫跳跃,裙摆飞扬,像是燃烧的火焰,点着了更大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