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搞事在即

“下面,请大家对玛希城的人事任命进行投票。”

“投票结束。我们开始计票。”

范天澜说:“我接受任命。”

温软的春风吹过奔涌的浪流,吹来远方森林清新的生命气息,洁白的船只随波起伏,鲜艳的旗帜在风中飘舞,荡漾的绿波一波波轻拍着笔直岸线,人们聚集在码头上为即将远行的亲友送别,不舍的低诉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欢笑交织在一起,既低落又高昂的情绪如这暖阳,从人的皮肤透进心里。

在这样充满了亲密感情的氛围中,有一个角落显得颇为格格不入。七八个小伙子,五六个姑娘围着一个刚从船上被叫下来的人,沉默地你看我我看你,一种叫做“尴尬”的气氛在弥漫,固化,下坠,越来越令人站立难安,在中间那个人说出“看完了吗”这句审判词之前,救星突然来到了。

首先从年轻人中间冒出来的是一只手掌,它往左右摆了摆,把小伙子们军姿似的队列往两边推推,然后塔克拉就大大方方从中间走了进来,看起来非常自然地将手肘架上范天澜的肩膀。

“既然都他没空来送送你,”他很假地说,“那人家我来表示一点点兄弟情,也一样对不对?”

范天澜看着他。

“其实呢,那个玛希城也不算太远。”塔克拉跟完全没感觉到气氛一样高高兴兴地说,“工作再麻烦,至少半年也能回来一次,开开会,做做报告,我们总不会忘了你的;要是你的成绩特别好,他也一定会高兴,希望你在当地巩固成果,扩大影响什么的,事业又进一步……怎么看都是前程远大啊。”

“八十一分。”范天澜说。

塔克拉脸上还是笑嘻嘻。

“满分一百五十,你学了三年数学。”范天澜人身攻击。

塔克拉:“……”

范天澜又说:“立体几何今年必考,还有三个月,你让谁给你补课?维尔丝工作很重。”

塔克拉:“……”

范天澜说:“我要‘他’注意你的平时作业。”

“……你可真是个大方人。”塔克拉说。

他把手放下去,翻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白眼。范天澜和那些送行的实习生一一握手告别后,他把那些年轻人赶跑,拇指挂着裤兜说:“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了不起,别人也觉得了不起,但你可不是去做贸易的。你看别人做生意做成什么样,只带这些人,你确定?”

“我觉得问题不大。”范天澜说,“不够再要。”

塔克拉弹了弹舌头。

“那你好好干吧。”

“要教案笔记吗?”范天澜问他。

塔克拉这下是真的翻起了白眼,不过他说的却是:“当然要啊。别给我天书,不然你就是在报复。”

然后两个人同样握了握手,再轻轻对了对拳,各自告别。

塔克拉看着范天澜重新登上舷梯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久远的过去相识以来,这次外派是这个比他年轻得多的对头第一次正式远行,即使他要去的是一个行船不过两日既到的地方,理论上也不会有大的危险,但要离开那个人,至少以三年为期,除非必要不能离岗,不跟小孩子离开父母一样吗?只不过他要上的学校再没有一个总是关爱他的老师,负责历练他的将是外面那个“真实世界”——

比起很久很久以前,这家伙在那个真实世界当佣兵的时候,他现在肯定能折腾得多得多得多。

放他出门的后果那个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笛声告别,船队离港,车厢里的云深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窗外。

列车驶过田野,目之所及,新鲜的,饱满的,旺盛的春色铺天盖地。

春天是一个美的季节,也是一个生的季节。生命在田野,在荒野,在山岩的缝隙,在人类赤裸的足下,在每一个看见和看不见的角落苏醒,萌发,涌动。行走在这春的天地间,目之所及,翠色遍野,繁花星列,飞鸟起落,动物在林间追逐,重复一代又一代的生命轨迹。大地的岁月仿佛流水洋洋,日夜不息,一往无前。

岁月如这流水,流水又如这四季,永不枯竭的宽广河流承载着生命和财富的更迭,又时时彰显着自然伟力的残酷和威严,布伯河那从无止歇的浩荡流声在冬去春来时温柔低沉,如母亲的絮语,然而几场春雨过去,春汛不期而至,且比往年来得凶猛,于是温柔化为凶暴,絮语转成雷霆咆哮,浊流奔涛浩浩荡荡,沿河的土地已被淹没一半,码头通往内城的阶梯大多数沉入水下,若在卫墙上远眺对岸,见到的只有一道与浑浊河道难辨界限的暗影。

一个寒秋过去,一个荒冬过去,盼来的春季又是一样地无情!

冰凉的雨水从灰蒙蒙的天上落下,无休无止,无边无沿,城市的低洼地泡成了水塘,道路泥泞不堪,污水四处蔓延,深处能没过人的腰部,许多房屋在这场雨灾中倒塌了,而那些住所仍能勉强保持完好的居民又不得不忍受从石瓦间滴答的,墙缝中涌出的水滴水流。到处都是水、脚是湿的、手是冷的,又冷又重的衣服贴着后背前胸,连呼吸的每一次都是往肺里倒一口水!

没有骑士愿意在这样的季节里出战,虽然也许如城主的某个谋士所言,这该是一个天赐良机,因为那帮外邦人正忙于收买人心,大部人力物力皆投入他们假惺惺的赈救举动之中,只要挑选好时机,便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何必苦苦等候什么援军呢?

对于他的建议,城主不是不心动的,但在考虑过后,他还是仁慈地把他赶去了马厩,让他在湿草堆里反省自己的错误。

若能在这样的雨季抢下外邦人的香辛料仓库,得到的利益确实极大,大到没有人能够不动心,然而——然而因为这天杀的雨季,外邦人以分发药料和免费治疗的名义,已经将半数的城民吸引到了他们那个魔窟去!连城主石堡中的仆从都在偷偷喝红糖姜汤,没有人问他们是如何得到的。听闻在已被外邦人占据的西城区中还出现了教士的身影,教士若是为驱逐妖魔而去的,那下场必然毫不乐观,若是他们为了其他目的……

城主又能怎么样呢?

他如何凭借这区区数十名骑士,以及他们那几百个愚蠢、懦弱、懒惰、毫无忠诚之心的仆从,去攻打一个在他鼻子底下建起来的坚固城寨呢?在已经非常清楚对方的能耐后?

每每想及此事,城主就忍不住掩面哀号,德西里家族传承到他这一代,居然要承受这样残酷的命运,是他没能抵挡恶魔的诱惑,引狼入室,眼睁睁看着马蜂在屋檐筑巢,才导致今日局面!可是追究起来,谁又在这场灾难中无辜呢?那些宣称决不能继续容忍外邦人的家族难道没有同外邦人交易,并通过转卖获得许多利益?他们的厨房难道没有一两罐外邦人贩来的香料,库房里没有几件外邦人带来的铠甲和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