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舞台演出

几乎没有人不想看联盟剧团的演出。

得知剧团从工业城出发的消息之后,新玛希城的居民就开始热切地期待了。收音机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成为最受欢迎、且效果最好的传播媒介,占了三分之一的娱乐内容毫无疑问是重要因素。人们相信,他们从收音机听到的悦耳乐曲和语言节目来自联盟剧团的高超演出,因而将他们视为精神食粮的生产者。

而对其他人来说,那真容仍隐没在远方迷雾中的联盟对这片土地的入侵绝大多数时候是以物质方式呈现的,这将是他们首次面对联盟的文化攻势。人们理所当然地想要知道能够创造如此惊人的物质财富的地方,在艺术上又会有什么创造——其实绝大多数人的念头并不这样清晰,在听闻有联盟演出之后,他们只有当下就产生的强烈念头——“我要去瞧瞧”而已。

歌舞娱乐本就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当下只有这座城,也唯有这座城能让人们毫无负担、尽情享受。没有一个外来交易者没看过旅舍大厅进行的演出,那些为新玛希城的优厚待遇而来的吟游诗人、杂耍演员和滑稽小丑每天来来去去,宗教剧、行会剧和道德剧轮番上演,令人目不暇接,充塞了交易会开始之前空虚的等待时间。虽然每一枚铜币对外来交易者来说都是珍贵的,但是最低半个铜币一日的花费,就能得到床铺、热水、丰盛的一餐和如此多的精彩演出,无论多吝啬的人都要承认这是物超所值。

被雇佣的演出者们也是心满意足。自然灾害和人为灾难导致大部分行业都凋敝无比,只有外邦人和他们的旅舍一直保持着对此类职业旺盛而稳定的需求,并且他们是极好,完全可以说是最好的雇主,不仅酬劳丰厚,从不拖欠,任何时候都会提供食宿,而且自己既不、也不允许任何观众骚扰和羞辱他们,甚至会在告别的时候给他们赠送礼物。他们是“做生意的外邦人”的时候是这样,占据了玛希城,击退了来敌,威名传遍四方之后依旧如此。

虽然新玛希城建立之后,来此演出的剧团时不时会“丢失”一些成员,甚至发生过整个剧团都“失踪”的情况,但并没有酿造出什么恐怖传说,人们肯定他们都是脱离了原本的职业,以投奔者的身份加入了新玛希城。这给外邦人的敌人增加了一个攻击的理由,对他们的声誉造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影响,然后就仅此而已了。当新玛希城向外发出号召时,自称是伶人想挤上白船的人只多不少——而且他们几乎都成功了。

这些通过种种努力来到这座城的人大多数已经做好了不再回去的准备,在加入这座城市之前,他们将尽力用各种粗糙的表演为自己挣得一些立身之资,与此同时,由于好奇和一些人的竞争之心,他们也想要看看让这座城市的新居民对他们的演出冷淡的剧团是如何奇异。

在共同的期待下,夜晚的交易市场也是不见热闹。当人们用过晚饭回来,发现宽阔的舞台已经准备好,市场的管理者拆除了中央舞台两边的墙壁,又加宽了台面,后方还挂起了巨大的幕布,亮得惊人的的“烛火”隐没在舞台顶端,将下方空阔的场地照得如同白昼,几排长凳和长桌在舞台下排列成了半圆形,并用长长的麻绳和立柱圈了起来。

由于外邦人此前的援助,许多人都吃过出自这座城的“好面包”,入住市场旅舍之后食物供应也较为充足,路灯和舞台的灯光对夜盲不严重的人来说已经完全够用了。即便宣告演出开始的钟声仍未敲响,兴奋期待的人们已经在舞台前成规模聚集了起来,灯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他们大都是外来的交易者,少数是受雇的演出者,也有这座城市的新居民,但数量并不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少。

因为今天晚上在这座城的别处还有另外两场精彩演出,甚至比交易市场这一处还要早开始,据说形式极其新鲜,将新居民牢牢吸引了过去,所以分流到这处舞台的人便减少了许多。这种做法是为了防止人群过于集中可能导致的意外,没有对旅舍的交易者作特别说明,聚集在舞台前的人们只是感到一些奇怪和幸运,然后就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舞台上。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天空闪烁着明星,地上灯火通明,晚风寒意深重,但聚集的人群形成了一个热岛,他们挤挤挨挨地站在空地上,摇晃着身体,仰望着这从未见过的光明舞台。

他们在工作人员把彩绘木板搬上舞台摆放时发出一片惊叹,先是将从舞台一侧走出来的穿着统一服装的乐队当做演员,当他们在舞台下的席位依次落座后,又以为他们是手持礼器的仪式人员。这些对他们手中闪闪发光的乐器十分不明所以的观众不敢越过麻绳牵成的壁障一步,伸着脖子看他们在桌子上架起宽大的书本,摆出等待的姿势。

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等待钟声。

庄重的钟声穿透了清冷的夜风,一声接着一声,嘈杂的人声在钟声中低落下去,当钟鸣的余波渐渐沉入如水的夜色,清亮的笛声如如晨鸟苏醒,轻轻一跃,扑拍着翅膀穿透了夜空,在那明亮而喜悦的音色中,穿着麻衣,肩扛木锄的年轻男女出现在舞台两侧,以同笛音相称的姿态轻盈地跃进了舞台。

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美丽舞者或者滑稽小丑的观众们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出人意表!

但他们并未感到自己受了欺骗,并不只是因为那首笛子的欢歌吸引着人,这些手拿农具的演员好像踩在旋律上,以一种极具美感的舞步来到了舞台中心,好像初次相见一般,这两队年轻男女作出羞涩和打量的姿态,或者掩面窃笑,或者挺起胸膛任由打量,为首的二人互相走近,用肢体的语言交谈了一二句,就一左一右后退一步,扬起锄头而后挥下,如同划出界限——笛音在这里一个挑高,而后收音,随即鼓槌落下,人们只感到心头一震,舞台上的舞者们抬起头来,好像听到了春天的雷声。

片刻寂静后,盛大乐章如浪潮汹涌,扑面而来,辉煌的乐器交响从耳膜震荡到灵魂,夺走人们的心神;在这令人颤抖的听觉冲击中,舞台上的舞者已如魔术般变换了阵型,挑起了一种明显是以耕作为主题的舞蹈。从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舞蹈,既没有见过这种舞蹈的形式:以艰辛的劳作为基础,却改编得如此宏大而有力,舞者的动作准确,而且整齐,好像他们是一个人那样;也没有见过这种舞蹈的规模,随着旋律的起伏改变,表演了耕作的舞者自然而然地向两边退开,将舞台的中心让给不知不觉间登上舞台的其他表演者,让挎着篮子的他们表演播种和栽种的过程……穿着不同服装,手拿不同道具的舞者流水般登上舞台,又如同流水般下去,最多的时候,台上同时在表演的舞者数量也许超过了一百人,人们的眼睛完全看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