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点火之人(第3/3页)

科尔森相信术师是表里如一,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恶意,因此他比任何充满强欲的王者都更可怕。他没有私心,也没有弱点。

怜悯之心不是弱点。

相反地,正是因为看到了许多人遭受的痛苦,他才会决定让这些痛苦的源头消失。

工业联盟统一兽人帝国是必然的,不需要多少时间,也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很可能数年之内他们就会无声无息地完成这项事业。统一之后,联盟接管北方,公国与这个庞然大物之间相隔的地理屏障就会缩小到只剩一条地峡,对联盟而言,恐怕只需一步便能跨过。到了那个时候,无论联盟想要跨越地峡,如同吞并兽人帝国一样吞并公国,还是以他为代理人,深入开发公国丰富的矿藏,然后以洪流般的商品为入侵手段,向公国面对的北域诸国发动进攻,也许只是一份文书的事情。

科尔森的手指沿着地图缓缓滑动。

既然注定要成为门户,那就不如让这条路变得更为坦途。

铅笔重重地划过纸面,将点联成曲折的粗线,斯卡放下铅笔,退后两步,一手叉着腰,打量了一会儿。

“像钳子。”他说。

挂在墙上的是一幅精度很高,原件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精细的大区地图(部分数据由墨拉维亚及范天澜个体提供),被斯卡涂抹之后,三个方向清晰地在纸上显示出来

一条向北而去,穿越兽人帝国(余下那部分),经过日丹公国,最终指向北域,一条顺着河流直入大陆腹地,一条沿海而去,串起数个虚点,然后抵达中央帝国南方海域,登上海岸,串联起精灵之森。

放下那条海上交通线不提,只看另外两条的延展线,它们几乎将半个西大陆都拥入怀中,比起钳子更像一个拥抱——一个能够致死的拥抱。

虽然没有公布,但这差不多就是联盟的对外发展方向了。不是商业的。

斯卡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铅笔向桌上一抛。

“西域之主……”他喃喃。

铅笔落到桌上,笔杆骨碌碌滚到边缘,被一只手拿起来,轻轻放回笔筒。

斯卡回过头来看向云深,“认真想想,你这家伙是真的可怕。”

“可怕在哪儿呢?”云深靠在桌边,同样抬头看着那张地图。

斯卡沉思了一会儿。

“可怕在你的坚持。”斯卡说,“你一直在坚持一种幻想,并且似乎真的能让它变成真实。”

云深的身份虽仍未向人公开,但已经没有人会将他与远东君主再联系在一起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构造了他的一切全都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的知识、语言、观念和目标从未被目前生存的这个世界浸染,他与他人格格不入。作为一个彻底的异类,他在这里活得不错——至少看起来是非常不错。他既未被这个世界同化,也从未对环境妥协,实际上,是他在同化这个世界,让环境向他妥协。

他拥有的那种能够进行大规模物质转移的力量当然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斯卡不认为换一个人拥有这种力量也能像他一样。

选择对自己更好的生活方式几乎是一种本能。自降临这个世界以来,这个人就有无数的选择,哪怕到了现在,他也随时能选择一条对自己和身边的人来说更轻松,更“愉快”的道路。他可以成为霸主,可以横扫中洲,让亿万人赞颂他的威名,也可以偏安一隅,无忧无虑,也可以在各种强大力量的重重保护下,只作一个世界的旁观者。

虽然拥有奇异的力量,毕竟他仍是一个寿命有限、体质很差的“人”,保存自己应当是他的首选。

但斯卡知道,他自那个时候起就不曾稍有改变。

他为什么要坚持一个“幻梦”呢?

“人应当有所梦想。”云深平静地说。

斯卡看着他。

以个人利益而言,这个人得到的回报和他的付出并不相当。

他的选择会让他很辛苦,很难被理解,虽然受人崇敬,却要面对很多人的怀疑和敌意,并且不能轻易离开所在的地界,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死生关系无数人的命运,连斯卡都难以承担“术师”被损害的后果。

可他若不是这样的人,桀骜如斯卡·梦魇为何要甘愿听从他的调遣,兽人和人类这样矛盾深重的族群如何能和平共处,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那些承载了他的意志的开拓者如何能在遥远的地界打下如此牢固的地基?

斯卡见过不少意志坚定之人,强烈的愿望有时候能够创造奇迹——但没有过这样的奇迹:打乱历史发展的顺序,从一个世界向另一个世界移植一种秩序。这里没有它生存的土壤,他就创造这种土壤。那些向他呼救的人他回应,那些不曾向他请求的人,他也给予他们从未有过的希望——并且让他们再也无法回头。

在这位“术师”眼中,人类和兽人并无根本不同,所以他对他们是一样的宽容,同时也是一样的无情,看似自由的选择让人们有了可以把握自我命运的错觉,其实一切不过殊途同归。在斯卡看来,兽人内部的这些小小纷争都是过眼烟云,它们出现的最大意义,就是成为这个人前往下一步的阶梯。

他从未将联盟的未来寄托于自身的才干和任何形式的契约上,也不寄望有一个极度聪明、理智、洞察人心而又从不犯错的继任者,他更是未想过让那些因他而出现的事物千秋万代。

他要点燃一团火,他要举起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