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呜—呜——”

黑色的火车吐着白烟。

孟烟穿着一身干净的旧青色旗袍, 编着漂亮的长发,皮肤苍白如雪,她将林芜的弟弟送到火车站。

小朋友虽然才六岁, 但他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他紧紧握着孟烟的手不愿松开, 睁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看着孟烟, 饰演林芜弟弟的小演员今年实际也刚好六岁, 但却是在演戏方面很有天赋的小童星。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看着她,鹿熹那瞬间被他孺慕的眼神看的心中酸软, 骤然失去亲姐姐, 被亲姐姐托付给一个借住在自己家里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一直以来其实他都极度敏感以及不安。

孟烟温柔地抚摸了下他的脑袋。

“孟小姐!”

是组织派过来接他们的人。

在他走近之后,两人打了招呼。

火车要开了。

团团被张同志强行抱上了火车。

上了火车的团团哭的满脸泪水, 他趴在火车窗口,伸出小手努力想要去拽孟烟, 孟烟没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小小的手掌骨冰凉, 孟烟下意识地凑过去, 踮起脚尖给他哈了哈。

这个动作并不是剧本里的,而是鹿熹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周导见后,微微挑了下眉头。

“团团乖,等到了重庆,团团就有学上了,也会有很多的小朋友跟你一起玩,团团要好好听张叔叔的话知道吗?”

团团依旧撕心裂肺, 哭喊着。

“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孟烟的眼眶漫上眼眶,她清楚地听到团团说的是“也”,即便她跟团团解释过很多次,林芜姐不是不要他了,但是在孩子的认知里,没有办法理解死亡,林芜离开已经快一年了,在团团这里,姐姐就是不要他了,而现在,他觉得,孟烟姐姐也不要他了。

孟烟眼眶瞬间红了,她用力摇头,“没有,我们都没有不要团团…”

火车缓缓开动起来,孟烟追着火车走。

火车越开越快,孟烟的脚步加快,步伐也有些踉跄起来,但团团还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孟烟也舍不得甩开他。

最后张同志担心的对团团道:“团团,再不松手,你孟烟姐姐会受伤的。”

团团哭着犹豫了两秒,攥着孟烟的手缓缓松开。

在分开的那瞬间,鹿熹拔高音量:“团团!在重庆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团团被张同志抱着腰,小半个身体探出来。

“孟烟姐姐!你一定要来!”

后来,团团一直在重庆等孟烟,他一直等到中华民族共和国成立之后的很多很多年,没再等来过那个说会来重庆找他的孟烟姐姐。

gd内战结束于1945年9月,□□地下情报员099号孟烟于1945年6月被捕,受尽折磨也没有向gmd透露一丝有价值的情报,被捕半月有余,gmd见从她的嘴里撬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于45年7月初将其枪决,牺牲时年仅26岁。

鹿熹被捕到被枪决的那几场戏,十一月下旬的南京平均气温4—13摄氏度,她穿着单薄的囚衣,脚上戴着几十斤重的脚链,拍摄了一个多星期,执行枪决的那场戏,下着大雨,她还发着高烧。

“zgdhcd万岁。”她默默地念着。

“怦——”

大雨中,木仓声响起,单薄的身影倒在浑浊的泥水中,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

拍完这场戏,鹿熹发烧更严重了,喉咙哑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喝了点赠赠递过来的姜茶,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轻飘飘地倒了下去,把赠赠以及现场的工作人员吓坏了。

周导也吓的不轻,摸了摸她烫到灼手的额头,赶紧叫人把她送到回酒店,并打电话剧组随行的医生过去。

温度计一测,医生都倒抽一口气,实在没忍住吐槽:“现在的大明星拼起来连命都不打算要了?原本体质就不好,还这么折腾?”

赠赠站在床边,两眼发红,却一句话都不反驳医生。

医生给她打好点滴,仔细的把该交代的都交代给赠赠,这才稍微放心的离开。

鹿熹昏睡的时候,沈为清打过电话。

赠赠看着不断闪烁的来电显示,有些不敢接电话。

打完一瓶点滴,鹿熹幽幽转醒。

一直守在一旁的赠赠见鹿熹醒了,松了一口气,依旧面带担忧,“熹熹姐,你好点没有?”

鹿熹的脑袋嗡嗡疼的厉害,但她还是对赠赠道:“…没事。”

声音沙哑的就像是破铜烂铁。

赠赠赶紧给她递上温水。

喝完水之后,鹿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赠赠,我的手机呢?”

赠赠知道她要手机做什么,一边给她递上手机一边嗫嚅道:“现在已经凌晨快一点了,沈老师给你打过电话。”

鹿熹赶紧问:“那你接了吗?跟他说我发烧了吗?”

赠赠垂着脑袋,“我…我没敢接,后面沈老师还给我发了微信,我也没敢回。”明明鹿熹才是她的老板,但是她却更敬畏老板的男朋友。

沈为清给自己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五条微信。

他们每天晚上收工都会打个电话,可能也说不到几分钟,但听到对方的声音便能安心。

沈老师:宝宝,收工了吗?

沈老师:是还在工作吗?

沈老师:南京那边冷,不拍戏的时候你要裹严实点,千万别生病了

沈老师:熹熹,我收工了,正要去卸妆

沈老师:熹熹,结束之后给我回个电话

鹿熹笑了笑,通红的眼里尽是温柔,同时又用沙哑的声音对赠赠道:“没事,我现在好多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赠赠犹豫着问:“那熹熹姐,我们明天还回北京吗?”

鹿熹点点头,“回,明天我应该会好点。”

赠赠走了之后,鹿熹这才给沈为清回消息。

鹿熹:今天收工晚,正在回酒店的路上

刚发完,沈为清的消息便回了过来。

鹿熹惊讶:你还没休息?

沈老师:没等到你的回信,睡不着

鹿熹的心瞬间就软了,有些难过。

沈为清:宝宝,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视频了,开五分钟的视频吗?

鹿熹心一颤,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是在回酒店的路上,就这现在这样,哪里敢跟他开视频?于是她回道:我有点太累了,想在车上睡一会,就不视频了吧?

发完之后,她一脸忐忑地看着手机,会话框上面是“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几秒,沈为清回了消息。

沈老师:好吧,那你先睡一会,注意身体

“注意身体”这四字让鹿熹莫名心虚,她回了消息,便不敢在继续跟他聊下去了,生怕多聊一会,她会不小心暴露什么。

鹿熹躺在床上,脑袋疼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不仅脑袋疼,她浑身上下都疼,这一个星期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拍了多少场“酷刑戏”,虽然并不会真打,但难免还是会有不小心抽到的时候,戴了一个多星期的十几斤的脚链更是磨着她的脚踝骨,每天取下来的时候,脚踝都是淤青跟红肿,还有破皮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