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熹熹, 她是…你的妹妹。”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艰涩。

鹿熹明白了,她没忍住笑了出来,继续道:“原来我不是只有一个妹妹?我原来有两个妹妹啊?多大了?”

沈为清原本打算去倒杯水, 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脚步一顿,随即转身朝她走了过去。

“…十七岁了”

“比欣悦还大一岁呢。”

沈为清握住她的肩膀, 无声地喊了她一声, 她微微拧着眉头, 眼眶泛红, 眼底泛起薄雾, 带着强撑的倔强。

“熹熹,对不起,爸爸知道不应该瞒着你的, 但是…她年纪还小, 也从来没有去过中国, 我这边有一个重要的项目实在脱不开身, 等忙完我一定接她…”

鹿熹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熹熹, 爸爸拜托你, 好不好?”

“我知道了,挂了。”

鹿熹机械地挂了电话, 脑袋是空白的,心脏却密密麻麻的疼的厉害,有种脚底踩不到实地的错觉。

沈为清从她的通话中也大概猜出来的是怎么回事,他伸手将一言不发的人抱进怀里, 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正要开口说话,“嗡—”的一声,鹿熹的手机震动了下。

是鹿国华发过来的短信。

是一张女孩的照片以及手机号码。

照片上的女孩跟鹿熹至少有七分相似, 她长的像鹿国华,鹿熹也是。

“沈老师,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有另外一个十七岁的妹妹,比欣悦都还大一岁…十七岁,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保持联系,可是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次都没有……”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

沈为清觉得心脏像是针扎似的,他将人重新抱进怀里,他不是当事人,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能安慰到她,她在他的怀里,身体还在轻颤着。

“熹熹,我在呢。”

他只能说出这句匮乏的话。

鹿熹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她紧紧的揪着他身后的t恤,手指关节隐隐泛白,很快,细碎的压抑的哭声响起,一声一声砸在他进他的耳中,肩膀处的衣料变的濡湿,滚烫的眼泪灼烧着他的肌肤,心口…

沈为清抚摸着她的后颈,一下一下,无声地安慰。

“沈老师…我不是难过他结婚还有了一个女儿,我…我只是难过…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想要告诉我…”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他就算告诉我,我也不会怎么样啊…”

沈为清扶住她的肩膀,她面颊上全是眼泪,还有几缕发丝粘在上面,他伸手将她的发丝剥开,又给她拭了拭依旧挂在腮帮上的眼泪,继而凑过去,在她红肿的眼皮上亲吻了下。

“熹熹,父母的私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无法干涉也干涉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到了如今的年龄,也不再是需要父母关注爱护的小孩子了,你还有我。”

沈为清的声音温柔,带有力量,她抬头看向他,他深邃的眼眸让她的混沌模糊的思绪找到了稳固点,无措压抑不甘的心脏得到抚慰,鹿熹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鹿熹吸了吸鼻子,哽噎着嗯了一声。

沈为清又亲了她一下,“那我们去洗把脸,如果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也陪着你。”说完,他握住她的手,他这才发现,在这盛夏日里,她手指冰冷的可怕,指尖都透着寒意,他心疼地将她的手握紧,带着她朝浴室走去。

……

鹿熹还是说了。

她太压抑了,她需要一个宣泄口。

沈惠心跟鹿国华是自由恋爱,两人的婚姻关系也曾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但还是抵不过生活的柴米油盐,当矛盾爆发之后,两人开始无休止的争执,一开始他们还会避着鹿熹,在一次被鹿熹亲眼撞见后,便有了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沈惠心也不再像从前一般温柔,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让鹿熹觉得陌生跟害怕,尤其是在他们两人离婚,鹿国华出国之后,情绪时好时坏,暴怒易怒。

她不允许鹿熹提鹿国华,一个字都不允许,她也撕烂了鹿熹偷偷留下来的全家福,她那时说的每一句咒骂的话都让鹿熹记到如今,一点都不敢忘记。

直到…沈惠心再婚。

沈惠心带着她跟着曹叔叔去了成都。

跟曹叔叔结婚之后,她似乎慢慢地回到以前的状态,好像那些以暴易怒都变成了鹿熹的虚幻,她重新给鹿熹准备一日三餐,会接送鹿熹上下学,带她去添置新衣,除了换了个新爸爸,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再后来,沈惠心怀孕了。

她跟曹叔叔有了自己的女儿。

其实她并没有缺吃少喝,依旧能吃饱穿暖,只是…那些委屈…在别人看起来不过都是细如微尘的小事罢了,她没法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因为没有在意,他们只会觉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多大她多大?你能不能给妹妹做个榜样?

这些,诸如此类的话,噎的鹿熹哑口无言。

妈妈是鹿熹唯一的妈妈,但鹿熹不是妈妈唯一的女儿。

而在那几年里,鹿国华会时不时打来的电话,他会问她,过的还好吗?缺不缺钱啊?爸爸也很想你,等爸爸在这边站稳脚跟,接你过来玩好不好…即便这些承诺从来都没有实现过…却足够支撑起鹿熹不堪负重的那几年…

她可以接受沈惠心再婚,可以接受新的爸爸,也可以接受新的妹妹,所以,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不能接受他的新家庭?她知道他一个人在国外很辛苦,她也愿意去理解他的,可是她连一丁点的知情权都没有…

整整十七年…这个一个她不敢去想象的年数…即便他们后来在美国也见过很多次,她心疼他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住在一个小小的单身公寓里,现如今想来…她可能从没有进过他在美国的家…

可笑中又带着说不出来的荒诞跟讽刺。

让鹿熹觉得钻心般的窒息。

其实他们早就有了自己的新家庭,自己的新生活,而她呢?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不没有…成年之后,那些得到过同样昙花一现的荣耀,她无人分享,更何况那些受过的委屈。

但好像也没什么,咬咬牙忍一忍,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呢?

后来,鹿熹是哭着睡着的,她那天说了很多很多,说到后面甚至毫无逻辑,颠三倒四,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的烙在沈为清的心里。

……

鹿熹是隔天上午接到的陌生电话。

她记得那串数字。

鹿国华有发给过她。

他们刚吃完早餐没多久,沈为清在厨房给她洗着水果。

她接听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