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3页)

先帝愧疚不已,废贤妃,给韦氏贵妃之位,又破格提拔她的家人兄弟,想方设法地弥补。

“许多人都说,韦氏仗着与先帝的情分,媚上惑主。”陈太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但哀家看着,她更像是被这后宫给逼疯了……”

陈太后旧时也曾对韦贵妃咬牙切齿,尘埃落定后回头看,倒觉着这是个又可恨又可悲的人。

对于陈景与云乔的“交易”,陈太后起初并不认同,是在想到韦氏旧事后,渐渐改了主意。

倒不是真觉着云乔的心性会做出草菅人命的事,而是她留下来,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云乔喝了大半盏茶,沉默片刻,也叹了口气。

从前,韦贵妃这三个字在云乔心中就等同于“坏女人”,如今听了这些,倒不会将韦氏做过的那些恶事一笔勾销,只是难免唏嘘。

说是青梅竹马,可先帝一边深情款款,一边睡妃嫔、纳舞姬,韦贵妃却将自己一辈子都耗在对他的爱、恨之上……像是应了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委实太不划算。

这也是云乔执意要离开的缘由。

“于有些人而言,这宫中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既已经想明白……”陈太后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那就回去吧。”

在宫中这么久,陈太后待她虽偶尔严苛了些,但皆是出于好意,她也的确学到不少。云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恳切道:“多谢您许久以来的照拂,云乔铭记在心。”

陈太后含笑看着她,微微颔首。

雍容端庄的仪态莫名叫云乔想起国色天香的牡丹。

这样的富贵花,正适合生在宫中,执掌权柄;而她则是路边生长的蒲公英,一时被风吹得误入宫闱,兜兜转转总是要离开的。

回到清和宫后,云乔将陈太后的话又想了一回。

她不清楚陈景的具体安排,但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秋猎出宫。后续的事情有陈景来办,这件事只能自己想法子。

虽说依着旧例,秋猎应有皇后随行。

可裴承思就算没话找话时,也从未同她提过此事,难免叫云乔生出怀疑,他是压根没准备再让自己离宫。

云乔琢磨了两日,裴承思仍未提秋猎,倒是先把芊芊等来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云乔关切道,“可是有什么事?”

芊芊见云乔一脸疑惑,对此毫无所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云姐莫不是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

云乔怔了下,又算了算日子,这才回过味。

自父亲去后她便是孤身一人,头几年过得狼狈,早就没了过生辰的习惯。想起来就下碗长寿面,若是想不起来,日子便如往常一样过。

近来,先是惦记着为栗姑报仇,又惦记着秋猎之事,压根没想起这回事。

而当初云乔记在陈家族谱时,生辰八字是改动过的,是以宫人们也压根不知今日竟是她的生辰。

若不是芊芊来提醒,怕就真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这是我在相国寺求的平安符,和亲手绣的一方帕子。”芊芊取出备好的生辰礼,给了云乔,“还有元姑娘托我捎来的料子,说是自家从南边新得的,宫中也未必有呢。”

说着,宫人已经将那匹料子送到房中。

元锳很了解云乔的喜好,送料子时,专程挑了这匹天青色的。

云乔挨个看过去,眉眼弯弯地笑道:“劳你们记挂了。”

一旁的青黛见着她这模样,有些唏嘘。

平素里,裴承思没少让人送东西过来,各色奇珍异宝能叫人晃花了眼,可她从来都看也不看。

如今却为着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兴高采烈。

“还有这个,”芊芊小心翼翼地从荷包中取出个物什,捧到了云乔眼前,“是傅哥哥叫我顺道带给你的。”

那是个玉雕的大雁,玲珑剔透,只是雕工看起来算不上多精致。

“傅哥哥没叫我提,不过……”芊芊顿了顿,小声道,“这个是他亲手刻的。”

云乔接过那玉雁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上的纹路,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就说,这么好的玉料,哪个工匠敢贸然动刀?”

“他这是又把少时的手艺捡起来了?”

傅余少时心血来潮,曾随着镇子上的匠人学过一阵子木雕,但并没多上心,雕出来的物件大都似像非像的。

相较而言,这玉雁已经算进步很大了。

他平时舞刀弄枪的,却要拿着那么小的刻刀精雕细琢……只一想那模样,云乔眼中的笑意便愈发浓厚。

“傅哥哥说,这玉料是他在西域时候得的。我看他正经下刀前,倒是真拿木头试过好多回呢。”芊芊也笑道。

云乔将生辰礼珍而重之地收起来,顺势与芊芊聊起少时的事情。

怀玉知晓她的生辰,也没叫厨房大张旗鼓地烧菜,只是在平素的饮食中额外添了道寿面。

姊妹两人畅谈许久,一直到暮色四合,云乔才叫人送芊芊出宫。她自己有些疲倦,将人送走后,倚在书房的榻上稍作歇息。

外间传来脚步声,云乔睁眼看去,隔着屏风,影影绰绰地见着个青衣身影。

她也没多想,只随口道:“怀玉?”

那身形一顿,云乔正想问怀玉打什么谜,见着那人从屏风绕过来后,到嘴边的话直接卡在了那里。

不是怀玉。

是裴承思。

他的常服之中少有青衣,更不会有料子这样粗糙的青衫,通身上下竟没佩戴任何环佩饰物,看起来格外素朴。

不再像是个帝王。

昏黄的日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云乔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几乎叫她生出种错觉来。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当年那个叫她一见钟情的穷书生。

裴承思已经许久未曾在云乔脸上见着这样的神色,叫他心跳都不禁快了些,可随着云乔回过神来,那点温柔转瞬即逝。

他眼睁睁地看着云乔的眼眸黯淡下去,换成了一贯的冰冷。

方才那一刻,就像是回光返照时的旧梦,是他再回不去的时光。

“阿乔,”裴承思唤着她的名字,温声道,“咱们出去逛逛吧。”

他的态度不再居高临下,也不再带着些讨好,反而更像是当年在平城时,稀疏平常中带着些许亲昵。

云乔晃了晃神,冷静下来后,又有些想笑。

从前她因着与裴承思的争执,曾半是发泄半是报复地说,要他穿青衣才肯行。那时裴承思因这句话气得眼都红了,不管不顾地强要她,还叫她“别活在从前”。

而如今,裴承思竟要穿上这布衣,拙劣地模仿着从前的自己,来讨好她。

云乔并没因此触动,只觉着他这个人,是如此“不合时宜”。

在该上心的时候不肯上心,该放手的时候非要强求,将两人之间的感情毁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