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刘志亮和刘红娟慢慢听明白了,原来他们在红小队的时间里,奶奶竟同时跟二大爷、三大爷家分家了!

两兄妹一齐傻了眼。别看他们年纪小,平时也掐尖卖快的占尽便宜,却知道如果真跟那两家分开,自己家的日子好过不了。

自己爹娘干活是个什么样,有样学样的儿女并非全不知情。刘志亮冲着孙氏不满的问:“奶奶,你咋同意分家了呢,咱们一大家子过的好好的。”

他的质问,把孙氏要让夏菊花当不成生产队长的谩骂,给打断了,噎的孙氏打了个嗝,一时没回过神来。

刘红娟接着她哥的话说:“奶奶你是不是又骂我二大娘和三大娘,惹他们生气才分的家。你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快跟我二大娘三大娘认个错,咱们好重新一起过日子。”

孙氏愣愣的问:“你说是我惹你二大娘和三大娘生气了,还让我给她们认错?”

刘志亮理所当然的说:“你惹二大娘三大娘生气,你不认错谁认错。”

听到刘志亮和刘红娟,都口口声声让压制两个儿媳妇一辈子的孙氏,开口给儿媳妇认错,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比夏菊花更理解此时孙氏的心情——应该跟上辈子她被刘保国关在门外是一模一样的。

同情吗?夏菊花一点儿也不同情孙氏,甚至经过重活一辈子以来的经历,夏菊花再一次通过孙氏,反思上辈子自己做的哪些事儿,会让让人心生不平挑出毛病。

有些事很怕回头看,看时夏菊花发现,当年的自己并没有如希望的那样一碗水端平,反而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别人。果然每个人都会下意识的讲自己的理儿,而忽视了别人的感受。

所以夏菊花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要走。刘力群叫住了她:“夏队长,这虽然是老刘家的事儿,可也是你们生产队的事儿。”所以你不能走。

留上来做什么呢?夏菊花除了沉默的看着反应过来的孙氏,把刘志亮兄妹祖祖娘娘的骂一顿外,就是看着刘二壮被孙氏逼着出刘四壮两口子的口粮。

“二壮娘,你有完没有?”一声怒喝,才算把孙氏的哭骂给止住了,发声的是五爷,真正的爷,跟刘二壮的爷爷一辈不是爷是什么?反正平安庄刘姓的人,除了比他晚一辈的人管他叫叔,剩下的无论大小,都得叫他五爷。

这老爷子年纪比孙氏也就大几岁,却是刘姓活着的人里辈份最高、年纪最大的,人也很公正。刘姓人家间有什么矛盾,他往往是一锤定音的人物。有他出面,孙氏也得收敛一点儿,夏菊花当年能顺利离开老刘家,五爷功不可没。

听说前段时间换季,五爷病了一场,要不老刘家分家他应该出面的。夏菊花觉得,现在五爷出面也不晚——要是五爷拿老脑筋要求刘二壮他们不分家,还真不如不出面。今天就不一样,今天的分家已成定局,孙氏纯粹是在胡搅蛮缠。

“五叔,这日子没法过了呀。”孙氏暂时停顿一下,又对着五爷诉起苦来。五爷多了解孙氏,抬手就制止她接下来的话:“你要是还没法过,我就得自己上吊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作这个作那个,你是不是不想在平安庄呆了?”

爷就是爷,谁也不敢说的话人家说的掷地有声,连孙氏也低下头不敢言语了。五爷这才问刘力群:“刘队长,咋就把两孩子接回来了,那两个混蛋玩意呢?”

心爱的儿子被人叫做混蛋玩意,换个人孙氏张嘴就得开骂,可说的是五爷,孙氏只咔吧两下嘴,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刘力群简单清晰的把事情经过向五爷学了一下,老头厌恶的哼了一声:“什么玩意,连自己嫂子都污蔑,关二十天太少了,该关他个年把的。”

“五叔,四壮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最心善不过,一定是孙桂芝挑唆他那么说的,就算是红小队想多关,也只关孙桂芝还不行吗?”孙氏终于换了一个思路,觉得最疼的孙子刘志亮那么对她说话,都是跟他娘学的,不关刘四壮的事。

所以红小队愿意关孙桂芝多长时间就关多长时间,她心爱的小儿子还是应该救回来。五爷看都不愿意看孙氏一眼,只问刘二壮:“你娘是不是不想给他们送口粮?”

刘二壮无奈的点头,五爷再从鼻子里哼一声:“不送就不送。前天你们不是跟刘四壮分家了吗,她不送就让刘四壮饿死在学习班里算了。”

“五叔,”孙氏急的忘了五爷的脾气,直撅撅的说:“你老可不能这么偏心,二壮管你叫五爷,四壮也是你的侄孙子。四壮不好了,老刘家不都得让人看笑话?”

五爷可不怕这种级别的威胁:“再看笑话,能笑话到我头上?就这么说了,二壮你要敢给刘四壮送粮食,我就打折你的腿。”

欺软怕硬的孙氏一点儿招儿都没有了,只好说自己年纪大了没力气,背不了那么多粮食到公社。五爷这才看向夏菊花:“大壮媳妇,你是生产队长,明天能派个人去给送一趟不?”

夏菊花点头,当然要趁着五爷能镇得住孙氏,要求现在就把粮食给称好,好让人一早就给红小队送去,免得刘四壮两口明早吃不上饭。关系到自己小儿子能不能吃上早饭,孙氏终于利索的把粮食拿了出来,甚至一点杂粮都没往里掺。

夏菊花当着刘力群和孙氏的面,问五爷:“五爷,这粮食能先放到你家吗?”

人人都知道,夏菊花这是为了避免孙氏将来说她昧了粮食。五爷更是清楚的很,毫不犹豫的点头:“行,干脆明天让大喜去送一趟。”刘大喜是五爷长子刘承平的大儿子,在老派做法的五爷看来,同辈份的事大孙子出面最合适。

夏菊花连声向五爷道谢,又说自己明天也得去供销社商量一下苇席订单的事儿,得跟刘大喜说说明天一起去公社的时间,背上粮食送五爷回家。

一路上五爷没怎么说话,夏菊花却觉得是一个向五爷渗透天灾的好机会:“五爷,我咋觉得今年冬天比往年旱不少呢,往年头一场雪早该下了。”

五爷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黑沉沉的天空,叹了一口气:“难得你想到这儿。其实这话我早就想说了,可是又怕说了别人说我搞封建迷信,我这么大岁数再让人□□,真得一根绳吊死了。”老派人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五爷,从我嫁进平安庄就知道你老经见的事儿多,那是你的经验,不是迷信。”夏菊花听出点儿什么,想起上辈子家家吃不上饭的时候,跟五爷亲近的几个刘姓人家脸色都不算差,忙向五爷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把他的话当成是迷信。

五爷还是信得过夏菊花的,否则昨天推选生产队长,他表示出一点儿不同意来,妇女们把脚一起举起来,夏菊花也当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