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页)

可她还就愿意给夏菊花当那条鞭子。李常旺家的高声喊了起来:“孙招弟,你带三个原来编席的人,教新来的起头、收边。宝玲,你心细,带几个人……”

夏菊花并没有走远,站在苇墙下头听了一会儿才来到生产队。陈秋生见她进来,忙问:“队长,咋样,供销社什么时候来收席?”

夏菊花把一直放在里兜的钱掏了出来:“明天来人拉席,人家已经把钱给结了。”

“这么痛快?”陈秋生接过钱来,嘴里疑问着,手下数的飞快,越数嘴角翘的越厉害:“这下子村里人再有啥事,来生产队借钱不至于不敢借了。”

出事需要来生产队借钱的,都是在其他人家借不出钱来的人家,往往是欠帐户。所谓欠帐户,就是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少,挣的工分不够换全家人的口粮。可是分粮食的时候又不能真不给粮食,只能欠着生产队的工分,也就是欠着生产队的钱。

这些人家往往还是最容易出事的——家里没有大病的人,或是一下出了几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肯下地跟着队里一起干活的庄稼人,辛苦是辛苦点儿,总能挣出自己的口粮来。

交接的时候,陈秋生已经把情况跟夏菊花说过,别看平安庄只有九十四户,却有七户是欠帐户,一共欠着生产队六百三十多块钱。

这笔钱不光近期还不上,还有可能再来生产队借钱——一冬一春,都是慢性病的发作期,病重了就得治,治病就得花钱。

夏菊花头都大了:“那七户里头,我知道老董叔、光棍叔和七奶肯定得吃救济,赵华山、刘力柱、陈路生他们三家子都有病人。剩下赵铁蛋他们家,一家三个大男人,咋整的没一个认干的呢?”

当个听吆喝的社员多好呀,当上生产队长竟然还得操心别人家为啥不下地干活,夏菊花后悔自己当初说试试了。

陈秋生倒比她乐观:“怕啥,他们各家的事儿大队也都知道,咱们生产队年年给他们申请救济,来年春天再有救济粮,别人家也不稀得和他们争。”

问题就在于明年春天可能没有救济粮。生产队虽然给欠帐户分粮,也不能真跟有工分换的人一样,分给七家的口粮都是按着饿不死的标准,所以这七家的口粮,会比别人家支撑的时间更短。

只能寄希望于挂面厂的麦麸了。夏菊花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匆匆到渠上看了看,见刘二壮带着大家伙干的热火朝天,二话没说推起土来。

“嫂子,你咋又推上土了呢。”刘二壮见夏菊花一来就推土,上前想拦住她。夏菊花让了让没让开,顺手把推车给了刘二壮,问:“上午给你们送姜汤了没有?”刚才光想着把钱交给陈秋生,忘了问李常旺家的了。

刘二壮乐呵呵的说:“送了,听说今天的姜都是各家凑的。”

夏菊花点了点头,她自己家的那点姜确实熬不了几回,有人愿意凑一点更好。她问:“这渠还得几天完事?”

“还得个十来天吧。”刘二壮看着大伙一刨一个白印,把工期往后算了几天。

“正好,等修渠结束了,也到了杀年猪的时候,希望猪争气点儿,这几天再长几斤肉,一家好歹多分二两,给大家伙好好补一补。”夏菊花得给社员们鼓劲。

听到杀年猪,刘二壮高兴的跟着点了点头,不过他有更关心的问题:“嫂子,你们今天给四壮送粮食,红小队真说要关他二十天?”放出来可就到年根了,刘四壮家能来得及准备过年的东西吗?

刘二壮可不认为分了家,刘四壮家没有过年东西,他娘就能放过自己。

回来的时候刘大喜已经跟夏菊花说过刘四壮的情况,所以她没藏着:“要是刘四壮两口子在里头还不老实,兴许得留在学习班过年。”

“咋着,他们在学习班还不老实?”刘二壮对刘四壮两口子的作死能力也是服气了。

夏菊花也想不明白,刘四壮能躲到孙氏身后占了这么些年便宜,应该是个有眼力见的,咋到了学习班倒认不清自己算哪头蒜了呢:

“孙桂芝不是举报我投机倒把吗,人家供销社给我证明了。结果等我们走了之后,他们两口子又说供销社收了我的好处才给我做证明的,又说红小队包庇我,处事不公平。所以红小队的人很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他们出来呢。”

“艹——”刘二壮不由的骂了句粗话,才发现在嫂子跟前说这话不合适,脸一下子红了:“嫂子,我是太生气了。”

谁听了谁不生气?也就是人林主任气量大,今天夏菊花见他的时候连提都没提,还要跟平安庄再订新席。换一个气量小的试试,以后还肯跟夏菊花打交道才怪呢。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老太太那儿你心里有点数。”夏菊花真心同情刘二壮,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孙氏不作妖。

刘二壮牙咬的咯吱响:“我们都分家了,我就是当哥的,管不了他一辈子。”

夏菊花点了点头,要是刘二壮能一直坚持住,孙氏也能消停点儿。她的事儿还多着呢,又拜托刘二壮继续盯着修渠,重新回到场院来。

场院里妇女们都在忙着,好几个人头碰头的围在一起,是跟着学编席。安宝玲几个已经找出一堆颜色金黄的苇杆,单独珍惜的放在一边,每多找出一把来,都引来高兴的笑声。

还有几个人在专心的破苇皮,夏菊花就找了个莆团,坐到破好的苇皮边上,拿起几根苇皮开始起头。

一开始只是破苇皮的人发现夏菊花的到来,见她开始动手编席,也没出声,只是一眼一眼的看她怎么编。等发现夏菊花飞快的起好头,脸上都露出佩服的神情来:别人起头都先拿苇皮左比右比,得算长度算方向。

夏菊花起头,拿起苇皮就开始,完全没有算计的过程,起好的头却严密紧实,几根苇皮象是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似的,你压我我压你,很快结成短短的“7”字,一个个大小匀称整齐,看上去十分爱人。

“谁帮我破几片黄/色的苇皮。”夏菊花见头起的差不多了,才抬头冲破苇皮的人笑着问。

两三个人站起来往安宝玲她们那边走,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让别人抢了先。李常旺家的一听夏菊花要黄/色的苇皮,马上明白她要开始编新花样的,不管不顾的嚷嚷:“刘嫂子,你可别光教她们几个不教我们。”一下子整个场院的妇女都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向夏菊花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得,需要拉关系的时候,自己又成了刘嫂子。夏菊花冲李常旺家的摇着头说:“我也是头一回编,还不知道能不能编成呢。等我编成了就会教给大家。”

你说自己头一回编的时候,眼睛能不能看着手里的席子,手能不能不动的那么快?那样的话说服力真的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