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十二章

这一天下午放学后,阿洛在学校外那条街吃过晚饭,便翘掉了晚自习,直奔糖心蛋糕店。

推开糖心的玻璃门,伴随着一阵冷风,竹制的风铃叮铃作响。

柜台后站着店员小姐姐,正在给几个客人点单。其实糖心并不只有一个店员,后厨还有一个做蛋糕的师傅,一般店里的蛋糕都是他做的,只是他很少出来,所以也就没多少人知道。

见小姐姐忙着,阿洛也没上前打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刚坐没一会,手机突然轻轻一震,打开一看,是谢无年给她发了消息。

谢老板:你上楼来,我在二楼。

阿洛回了个好,按灭了手机,悄悄看一眼四周,做贼似的往一旁那个小门走去。

这扇小门她见谢无年走过许多次,自己却从没有来过,一时间心跳都忍不住加快。

被允许进入他的住所,是不是代表着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阿洛进了那扇小门。小门内楼道狭窄,木质的楼梯,因为没有窗户,上方安装了一个感应灯,昏黄的灯光亮起来,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怀着一种寻宝探秘的心情,阿洛一步步走上楼梯。

踏上最后一阶,一个不小的房间映入眼帘,房间内铺着褐色木地板,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可以望见橙红的晚霞,屋内地板上洒落着金子般的夕阳余晖。

窗户的对面,靠墙一张大床,床上的黑色被褥有些凌乱。

这应该是将几个房间打通,变成了一个大的空间,整个室内连成一体,除了床铺还有书桌柜子沙发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物品,整体看上去十分空旷,又因为大体都是暗沉的深色,显得分外清冷,不见几分人气。

阿洛捏着书包带子,望着眼前的场景怔怔出神。

咔嚓一道开门声传来,她下意识扭头看去,房间角落一个磨砂玻璃门被打开,谢无年浑身水汽地走出来,乌黑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

他应该是刚洗了个澡,眼帘微掀看她一眼,平静道:“坐。”

阿洛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谢无年则去到冰箱前,拿了一瓶冰啤过来,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

“我这里只有这个,你要喝什么,下去让小邹给你做。”

阿洛摇摇头,轻声道:“不用。”

“你要跟我谈什么?”谢无年问。

他面色疲倦,似乎刚从外归来,哪怕洗过一次澡,依然不能消磨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怠感。

对于阿洛要和他谈的话,他明显并不太在意,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觉得她要说的事情不会很重要。

之所以答应她,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两人还是假装的兄妹关系,他会下意识迁就自己的“妹妹”。又或许只是天性如此,见她那时候态度慎重,于是相应也给予了郑重的回应。

阿洛能理解,毕竟在他看来,她只是个刚转学来岚城没多久的一个普通高中女生。

她也没打算绕圈子,干脆将手机打开,翻到那几张照片,再递到男人面前:“你看一看这个。”

谢无年眉梢轻挑,微露诧异。但他还是把手机接了过去,下一秒,阿洛就看到他整个人猛地僵住,手中握着的易拉罐迅速坠地,在地板上咕噜噜滚远。

眉目深邃的男人死死盯着手机,面容上一瞬间浮现出悲痛、愤恨、后悔等等复杂的神色。他眼眶发红,甚至渗透出星星点点的水光,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他久久没有抬头。

良久,谢无年沙哑着声音:“这个照片,你从哪里来的?”

他嗓音沉沉,抬头看向她,眸光冰冷又幽深,压抑着深深的、厚重到无法形容的情绪。

阿洛不自觉放轻声,仿佛怕惊扰到他一般,轻轻道:“李思齐你知道吗?就是我的同桌,她当年在现场,拍下了照片。”

谢无年深吸一口气,又低头看手机,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擦,仿佛隔着时间的河流,在抚摸那个沉睡的少女。

他低声说:“能不能把照片传给我一份?”

阿洛毫不迟疑道:“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停顿了一下,她又试探性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谢无年将手机还给阿洛,阿洛也不耽搁,迅速将几张照片全都给他发了过去。

“我和司月,是离异家庭。”谢无年嗓音低沉喑哑,缓缓讲述起自己与妹妹的故事。

其实事情并不多复杂,谢无年与谢司月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那时候兄妹两人各自读初中和小学,哥哥谢无年跟了父亲去了海城,妹妹则与母亲回到家乡岚城定居。

之后很多年,双方联系极少,谢家父母离婚闹得很僵,打定主意与对方撇清关系,三五年都不打个电话。

但兄妹俩却一直私下有联系,现代网络发达,联络也变得简单,兄妹俩时不时会在网上询问对方的近况。

谢家父母离婚后,谢爸爸在海城打拼,几年后再婚有了新的家庭。谢妈妈也是一样,她在岚城重新嫁人生子,开始新生活。

那时谢无年即将成年,已经不再是渴求亲情和父母关注的孩子,父亲再组家庭对他影响不大。但谢妈妈再婚,却给谢司月造成不小的影响。

谢妈妈的新家庭可以接纳一个二婚的女人,却不想接受一个孩子,为此谢妈妈将女儿丢给了年迈的母亲抚养。

外婆家在三中附近,谢司月跟随外婆生活了好几年,从初中一直到高中,谢妈妈除了偶尔来看望她,给予一点施舍般的生活费,再未有其他关怀。

后来,外婆在谢司月上高二那年去世,家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些,都是在两人的聊天中,谢无年自己察觉到的。那个女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没有一次向哥哥述说过自己的辛苦。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谢司月性情柔和,与世无争,她就像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株娇美的兰花,在夹缝中汲取养分,身躯孱弱,却从未放弃过向阳生长。

知晓妹妹的处境之后,谢无年来看过她好几次。那时他也要上学,只能趁着假期看望她,为了让妹妹生活更好一点,谢无年半工半读,一边赚钱供自己读书,还会打一半给妹妹。

谢无年察觉到不对,是谢司月升上高三那一年。

谢司月的消息越来越少,时常隔好几天才给他回信,给她打电话,也常常是关机状态,就算接通了,谢司月也说要学习,没时间看手机。

最后那段时间,谢无年与谢司月几乎完全断了联系,那会他正巧毕业,事情也多,便想着等放假了再去看妹妹。

结果再次接到谢司月的电话,对面那头传来的却是陌生又熟悉的谢妈妈的声音。

她告诉他,谢司月死了,高考前夕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