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戏

夏日燥热,满青鸾殿皆是用冰镇着。

宫女摇动着精巧的扇子,解了这阵阵暑气。

陆扶英半倚在美人榻上,由着宫女侍候在侧,为她揉着肩膀。

她眯着眼睛,面色有些憔悴。

萧云谏在外门守了一道又一道地通报,这才得见了陆扶英。

她显然未曾料到,顾傲霜竟是同萧云谏一同前来。

她忙不迭地理了下衣衫,唤了宫女为她披上一件薄纱。

她拧着端庄秀丽的眉眼,问道:“你怎得今日想来见朕了?”

她与顾傲霜在和离之后,关系总是这般不咸不淡的。

不过一个是顾铮的母亲,一个是顾铮的父亲罢了。

直到顾傲霜知晓——

陆扶英是为了保他全族性命,才做如此选择之时。

他却已无力挽回,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陆扶英离他远去。

而如今他又……

顾傲霜腾的跪了下去,引着背后的宫女太监跪倒了一大片。

萧云谏往后缩了缩身子,弓着腰却并未落膝。

顾傲霜道:“我是来请旨赐婚的。”

他话音刚落,青鸾殿便死一般的寂静起来。

没人敢喘一口大气,生怕自己成了那个出头鸟。

陆扶英久久的沉默过后,却是轻轻叹息一声。

她语气中情愫包裹太甚:“三年了,也合该至此了……”

顾傲霜猛地抬头,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扶英的方向。

颤抖着双唇,他说道:“阿英……女皇陛下,您尚不问,是何人吗?”

陆扶英把玩着手中八宝手串,平静地问道:“何人?”

“是——”顾傲霜瞥了一眼跪在他身侧的采涟,“您的大女官,采涟。”

陆扶英面上表情顿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采涟也好。她从前在公主府时也同你熟识,倒也算是良缘。尽快择个吉日吧,也算为铮儿的病冲冲喜。

她好似并不在意一般,随口说道。

顾傲霜从未想过如此结果,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陆扶英就算是因着采涟的关系,都要动怒。

却没成想到,她仍是这般不咸不淡的,仿若从前他们就毫无感情一般。

萧云谏瞧了许久,却也是感慨。

陆扶英将帝王之术玩弄得得心应手,她知晓喜怒不形于色有多利于自己的帝位稳定。

只是这般心硬,他也合该学上一学。

不能再对着凌祉日复一日地讨好而心软。

他清清嗓子,斟酌措辞道:“陛下,臣有话说——”

陆扶英睨他一眼:“言。”

他便道:“驸马爷之事,恐有隐情。他,是被人暗害的。”

此话一出,又是四座皆惊。

每个人的神色皆有不同,或是欣喜、或是失望。

唯有陆扶英仍是冷冷淡淡,好似并不在意一般。

恰有人通传,说是凌祉已到了中门,正在求见。

陆扶英一摆手:“叫他回去,不见!”

通传之人又跑了个来回:“陛下,他言实在有要紧之事。”

陆扶英道:“还嫌朕这青鸾殿不够乱吗?说了不见!”

又是折腾了一圈,通传之人这回拿了那绣帕,恭恭敬敬地送至陆扶英面前:“陛下,他言道您瞧了这绣帕,便会明了。”

陆扶英无奈接过绣帕,翻来覆去却是瞧不出什么模样。

萧云谏在一旁却是无奈至极。

凌祉这是为了入宫,竟将这绣帕都拿了出来。

这皇宫又不是有去无回,陆扶英又不是吃人猛兽。

难不成,自己真的能蠢钝到丢了性命?

更何况——

他从前那点蠢钝,也只全都用在凌祉身上罢了。

陆扶英终是从那绣帕的间隙处,发现了那毒药粉末。

她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强忍住惧怒之意:“宣他进来。”可通传之人还未离开青鸾殿大门,便一头跪了下去,垂头高声道:“摄政王殿下——”

是摄政王穆恕戎。

萧云谏往后退了一步,舔舔嘴唇。

今日的热闹,他当真凑上了。

穆恕戎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劲装。

远远地便听见他出声唤道:“阿英。”

顾傲霜脸上几分愤恨,可却又无奈至极。

他甚至于,还要隐下心底不快,对着穆恕戎行礼问安。

萧云谏打眼便瞧见了跟在穆恕戎身后的凌祉。

凌祉自是也看见了他,他朝着萧云谏勾唇一笑。

一张寒冰似的脸上,如同春水消融,倾国绝色。

萧云谏扬了扬精巧的下颌,平淡地算是回应了凌祉的笑意。

他板着脸,规规矩矩地又往后站了一步。

穆恕戎正巧转过脸来,萧云谏更是惊异非常——

怪不得凌祉会随他前来!

这穆恕戎,生的与魔帝恕霜,便是一模一样。

可……顾傲霜,不是才是那恕霜投身之人吗?

莫不成,梦神除却将那神侍捏作扶英公主的容貌。

还将恕霜也弄了一个一样之人,去混乱这场梦?

亦或者说,是他猜测错了,穆恕戎才是真的恕霜?

不……不对。

萧云谏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采涟身上。

若是采涟与顾傲霜有瓜葛,那便唯有他。

萧云谏被这事情搅得一团乱遭,却没瞧见凌祉缓缓挨近了他。

他只觉如今这场面,倒是稀奇。

突如其来涌入的人,将青鸾殿堵得严严实实。

陆扶英揉着眉角,道:“你们都先下去吧,采夕你留下侍候便可。”

穆恕戎自顾自地寻了一把椅子,挨着陆扶英坐下。

倒是和她一同看着这又跪又立的一屋子人起了身,紧挨着逃也是的出了这青鸾殿。

凌祉后错两步,站于萧云谏身侧。

萧云谏欲再走,脊背却已抵住了宫中的雕花柱子。

退无可退。

凌祉微微偏头,鼻腔中便溢满了萧云谏身上清新的薄香。

许是司风的缘故,他身上的味道如同云端好闻。

却并不像是从前他所熟识的萧云谏。

他有时便会思索——

如今他这般对着没了记忆的萧云谏,是否也是再次将他视作了替身?

他不知道。

可却猜测着没有。

他打心底中,就将二人从头至尾地视作了一个人罢了。

只是脑海中更是叫嚣着、驱使着他,再接近一点点,再待他好一些些罢了。

即便面对着那么多的冷言冷语,可却是自己的咎由自取。

若非从前错处,萧云谏又如何会……

凌祉深深地望向萧云谏,眸中百感交集。

可最终却仍是停在了深情之上。

萧云谏只觉灼灼热意,刺在肩颈。

他揉了揉脖子,知那道视线是从凌祉眼中所来。

却半点没有搁在心上。

陆扶英问向穆恕戎:“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穆恕戎一挑眉:“无事,便不能来了?”

陆扶英未曾言语,倒是将矛头重新抛给了萧云谏:“方才你言说,顾傲霜是被陷害一事,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