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穿心

萧云谏被凌祉遮挡在身后,而凌祉又藏身于柴火堆后,木窗之下。

所有的遮挡物,皆是掩去了他们的大部分视线目光。

但五感的敏锐,还是叫他们听闻了陆晏的话语与脚步声,逐渐逼近。

但是窗外却是静悄悄的,便是连喘息声都没有。

好似无人值守一般。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凑在萧云谏的耳畔,小声说道:“阿谏,你先听我说——”

“现下局势紧迫,我们已是知晓陆晏就是朝着我们而来。具体是你我还是铮儿,虽说仍是不清楚,可到底他是个冷心之人。”

“方才外面那惨叫声不绝于耳,他连毫不相干之人都不放过,又何提我们呢?”

“故而,等下若是真的无计可施、逼上绝路,你便……不用理会我,快走便是。”

萧云谏诧异地看向他。

手指却是用力,紧紧地拽住了凌祉的衣袖。

他五官皆是拧成了惊讶的模样,一字一顿地问道:“凌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继而,又咬着牙,再次说道:“你当真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凌祉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云谏恐怕再清楚不过。

不就是用着他的命,给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吗?

现在是这样。

从前在人间,在无上仙门的时候亦是这样。

只那时,许是因为一张脸。

而现下呢?

可是因为自己这个人?

还是这个,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的人?

凌祉兀自笑了一下。

他本就生得极度好看,不笑时候是冷若冰霜的美,笑起来便是如画春风。

他一双桃花眼弯起,眼眸中映出的皆是自己的面容。

即便是面颊上仍留存着那骇人的疤痕,萧云谏亦是不得不说,他仍是那般令人醉心的好看。

凌祉缓慢又真切地说道:“我知道。阿谏,我只希望你能活着。”

从前他见过他死在自己面前,他如今再也见不得了。

只一念及那时那地那场撕心裂肺。

他便是再也不能呼吸。

凌祉的手如同一块寒冰般冰凉,轻柔地触及萧云谏手背的时候——

萧云谏颤抖了一下,却是没再抽离开来。

凌祉愿意替他去死,这梦境中已有三次。

第一次,受了刺客一剑。

第二次,便是吃下自己以为的穿肠毒药,险些坏了他们的部署。

这便是……第三次了。

其实想来,从前不论旁的原因。

凌祉也为了他出生入死过无数次。

萧云谏被无力感深深包裹住。

他愈是想着不能心软,好似便愈发得心软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直直地面对着凌祉灼烈的目光,说道:“凌祉,我不用你以命相护。”

他瞧得见凌祉眼底溢满了失落与惶恐,可却仍继续说了下去:“你我,如今不是喝过酒、下过棋的友人吗?何时,又有交过命的友人,代替自己去死的先例?”

凌祉愣了一下。

“我愿交付脊背与你。望君——”萧云谏一拱手,“莫要辜负。”

这便算是大敌当前,许多过往都成云烟罢了。

如今不计较,往后……

兴许也尽然全忘却了。

萧云谏朝着凌祉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一双冰冷的掌心。

凌祉听着那临近的脚步声,只说道:“走吧。”

门口被陆晏的侍卫把守,密道中有阿绾更无法脱身。

如今他们只能依靠着自己对府上地形的熟悉,与陆晏兜着圈子,叫他败兴而归。

此般才是最最保险的上上之策。

萧云谏按下手腕上绑的暗器,又攥紧了怀中揣着的迷药。

就算这是些下三滥手段,总归有用便好。

萧云谏翻窗而出的瞬间,却是正好与绕至后方而来的侍卫撞了个正着。

侍卫还未曾反应过来,萧云谏便先一针射出,直直地撂倒了那人。

“快些!”他唤了一声凌祉。

凌祉自然紧随其后。

他们二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后厨,又穿过西厢。

隔着窗子望了一眼陆晏下令搜索着后厨的方向。

二人皆是长松了一口气,倚在床边喘着粗气。

互相对视之事,皆是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只是此刻仍未曾脱离险境,即便是凌祉练得一身好剑法,却也无可奈何。

他在无上仙门中学了御剑,可当真不会所谓的什么劳什子轻功踏水、平地而起。

陆晏寻不到人,又在怒骂自己侍卫的无能。

只骂着骂着,却是坐在了平日里他们下棋的石墩子上,将白玉墨玉棋子扫落了一地。

叮当作响的响动,合着他的声线扬起:

“哥哥?我知道这是你的新家,我知道你在此苟且偷生、宛如蝼蚁,便是因为我的父亲。我亦是知晓,你恐怕本也没想跟我争。可是呢……”

“我就是想要你死。你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旁人皆是瞒着我,可我却什么都知道。就算是要复仇我便也要你死呢。”

“还有啊,我打听过了,你还朝那萧什么的喊舅舅,他也配?我们的舅舅,便不是仅有那埋在皇陵中的先幼帝吗?你既从前没去陪他,如今便去伴他吧。”

——“哥哥,你别再躲了,我寻到你了。”

萧云谏浑身一凉,瞬间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凌祉亦然。

可他如今只能稳着自己,稳着萧云谏。

保持下那一丝镇定。

西厢是平日里凌祉的居所,凌祉自是更快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他早些时辰,是将床榻上的帷幕解开,拴在了一旁。

如今却是垂了下来,由外看去,里面影影绰绰好似有个人形。

他眼睛一眯,仔细瞧着。

那的确是个人影!

萧云谏见他目光,亦是朝着那个方向瞧去。

不用多言,便明了凌祉所见。

这……满屋满院,兴许都埋伏着陆晏的人。

四面楚歌。

他们又如何逃脱?

怪不得陆晏说了那句,抓到你了。

萧云谏只觉得脊背发凉,寒意如同邪风一般灌入。

让他无处可逃。

他深吸了一口气,覆在凌祉耳畔说道:“那杀出去,便是杀出一条血路去!”

凌祉感受到萧云谏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耳尖上。

听着那般熟悉的音调,合着那熟悉的语句。

仿若又回到了从前。

只他来不及多回忆,便应了萧云谏所言。

他余光瞥见一旁的剑架上还搁着一柄从前给顾铮练习的短剑。

虽是不趁手,可却也开了刃,能杀人。

嘻嘻索索被褥的声音传入二人耳畔,外面陆晏又言说道:“哥哥,你快出来吧,我想瞧瞧你。”

话音刚落,那埋伏之人便同时挪了动作。

萧云谏左手伸出暗器重击一人,右手从怀中掏出迷药屏气又洒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