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往事如烟

这些年来,理性与情感的矛盾,一直困扰着这位年轻的法师。

尽管乔安被人们公认为举世无双的天才,拥有远超群伦的聪慧头脑,然而世间有些难题并不是光靠智力就能求解的。

事实上,他怀疑这些难题恐怕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正确答案”,继续探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在河狸村废墟停留了半个钟头,乔安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吹响口哨,吩咐两匹魅影驹继续拉车前行。

马车沿着河岸奔驰,又过了大约两个钟头,河湾处出现一座小镇,那里就是乔安出生成长的地方。

每次回到德林镇,乔安总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换做两三年前,为了避免引人瞩目,他会选择在镇外林间下车,直接传送到故居当中,省得麻烦。

然而今次他不打算躲避任何人,径直驱车来到镇口,就在值勤民兵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停下马车,点头问候。

“早上好,卫兵先生。”

“呃,早安,远道而来的先生!”年轻的民兵连忙向他脱帽鞠躬,眼神有些犹豫,“请原谅我的冒犯……瞧您的装扮,似乎是一位法师老爷。”

乔安笑着点头承认。

看来“冥河法袍”还是太过招摇了,乡下民兵都不难发现,这种款式考究、衣料看起来就很高档的华贵长袍,绝不是普通冒险者穿得起的。

“噢!法师老爷,您从哪儿来?需要跟班吗?我很乐意为您介绍镇上的酒馆和客店,有什么跑腿的活儿,也可以交给我来代劳!”

民兵的态度,谦卑中带着一丝敬畏。

在新大陆,无论南方还是北方,乡下人遇见施法者就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然而乔安还是感到一丝淡淡的怅惘。

如果不算战争期间的短暂回乡,从自己离家求学那天算起,离开德林镇已经整整五年了。

这五年来故乡小镇似乎没什么变化,然而从前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甚至都认不出他这个远行归来的同乡了。

“不用麻烦你当导游,卫兵先生,其实我就是本地人。”乔安如实相告。

“啊?近年来,我们镇上只出过一位法师,难不成您是……”民兵惊诧地瞪大眼睛,上下端详乔安,满脸不敢置信,“泰尔家的那位小少爷?”

“我不是什么小少爷。”

乔安摇头一笑,跳下马车,随手打了个响指,魅影驹连同马车化作黑烟随风消散。

“我叫乔安,乔安·维达。”

民兵愕然呆立,目送少年法师从自己面前走过,沿着街道径直前行。

等他终于想起“乔安·维达”这个名字,触电般回过神来,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处。

“哇!众神在上,这可是个大新闻!”

民兵兴奋地自言自语,好不容易熬到同伴过来换班,赶紧把魔晶滑膛枪塞到对方手中,把腿就往酒馆那边飞奔。

他非常确定,自己是镇上第一个得知维达少爷回家的人,就凭这个独家新闻,今天中午他必定会成为酒馆中的焦点人物,镇上全体好事之徒眼中最靓的仔!

乔安不紧不慢的在街头散布。

天色还早,再加上风雪肆虐,街边的店铺大多还没有开门营业。

路上行人稀少,都在冒雪匆匆赶路,并没有谁留意擦肩而过的黑衣少年。

乔安一直走到街尾,穿过一片落满积雪的稀疏树林。

山脚下那片空地上,坐落着一栋挺气派的二层木屋,就是他的故居。

乔安在故居门前稍作停留,并没有立刻开门进屋,而是沿着林间小径继续前行,穿过一片更为茂密的树林,前方出现一栋小屋。

看到这栋几乎被积雪淹没的林间小屋,乔安很自然地回想起童年时光。

当时外公还在人世,经常带着他还有猎犬杰米来林间小屋野餐,吃饱肚子就进入密林深处打猎,一直游荡到傍晚才带着猎物回家。

运气好的时候,乔安还能抓到一两只野兽幼崽——“混血冬狼”杰米,当初就是被他和外公这样捡回家的。

乔安又想起了康蒂,那个阿萨族女孩也曾陪同自己在林间狩猎,还在小屋里遭遇了一头凶爆獾。

幸亏康蒂是一位德鲁伊,当时的实力比他强出一大截,施法击杀了那头受惊的猛兽,不然他恐怕小命难保。

往事历历在目,伊人却不知身在何处,而今想来,恍若隔世。

尽管写信是乔安这辈子最痛苦的事,可内心中的某种情感却在催促他主动给康蒂写封信,打听一下她的近况。

乔安在林间小路上漫步,点点滴滴的回忆也在他脑海中重现,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仿佛褪了色的画卷,有些还是那么鲜活,回想起来竟不由得心口刺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这条山路的尽头,就是乔安外公的墓地,也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乔安没有施法,徒手清理了一下墓碑四周的积雪和碎石,而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束提前准备好的鲜花,端端正正摆在墓碑跟前,陷入长时间的默哀。

不知不觉间,外公的临终遗言仿佛又在他耳畔回荡。

“我的孩子,你不能放纵自己远离人群……不能放纵自己变成一个丧失人性的怪物。”

外公去世至今,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里,乔安经历了很多波折和打击,甚至不止一次对人性产生怀疑,好在终究还是撑下来了。

过往这些年,他时刻绷紧心中那根弦,绝不放纵自己孤僻自卑的天性,没有逃离人群,反而竭尽所能融入人类社会,硬着头皮参加社交应酬,也成功结交了不少朋友,好不容易使自己显得像个正常人。

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乔安不敢说自己已经彻底扭转了天性,最起码没有让外公的在天之灵失望。

至少目前还没有。

倘若扪心自问,付出了这么多,到底值不值得,这样下去还能坚持多久?

乔安无法给出一个乐观的答案。

他只是觉得累,很累。

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样用语言来确切描述。

坦率的讲,乔安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愿有那么一天,能够在人世间找到一处真正适合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既不违背外公的遗言,又能使自己的魂灵获得安宁。

第十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