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现在坐火车可真是太遭罪了,座位硬邦邦的,而且挤得要命,坐上三四个小时,腰就不是自己的了,想起来站一会儿吧,过道里还都是人。这年头,人们只有出远门才坐火车,如果只是一两百公里,大家直接坐大巴,或者咬咬牙,走着去。

因此,这一整节车厢里,几乎没人会在今天下车,又挤又困,所有人都困得东倒西歪,有些人不管不顾,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干脆把自己的袜子和鞋都脱了,汗味儿、人肉味再加上脚臭味,饶是聂白这种什么都经历的人,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好在媳妇疼他,政委感激他,两人都给了他足够的钱和票,前者还给他带了很多吃的,最起码,他不用跟别人一样,在火车上忍饥挨饿了。

凌晨上火车,然后凌晨下火车,聂白还好一点,他的勤务员,小郄同志,则直接歇菜了。

小郄同志是新到他们营的战士,因为人机灵,会办事,被送到了聂白身边,聂白一开始还挺嫌弃他的,主要嫌他名字太少见,一开始看见这个姓氏,他瞪了半天眼睛也认不出来,还是别人告诉他,这个字念窃,才免得他在新战士面前出丑。

小郄同志家境不错,所以比一般的战士吃苦耐劳程度差一点,也是因为这个,上面才让他当了聂白的勤务员。跟着聂白,他不用早晚都训练,只训练早上的就行,而且聂白对手下挺好的,不像某些铁血汉子,一定要把新兵扒层皮,不然就觉得没有给足新兵参军的仪式感。

别看孩子小,今年才十七岁,但就像上面说的,他是真机灵,凡是交给他的事情,他都好好的办了,而且记得住事情,有时聂白自己没想起来,还是小郄同志帮他想到了,然后提前替他办好了。

自从有了小郄同志,聂白的生活幸福指数大为上涨,连他媳妇都不怎么跟他吵架了,因此,聂白对小郄同志的态度也是逐渐升温,不仅不再嫌弃他,看见他浑身僵硬的像个木偶,他还伸手替他揉了揉。

“没事吧?”

聂白问。

小郄同志苦着脸摇摇头,“没事,营长,咱们赶紧走吧,我跟这边的人联系的时候,说咱们六点钟就到,我想着凌晨两点半下火车,三个半小时,怎么着也能找到营区了,没想到火车晚点了两个小时,要是咱们去的太晚,说不定人家就不等咱们了。”

聂白一听,顿时瞪眼:“火车晚点不是经常的吗?你没跟他们说,让他们找个人来接咱们?”

小郄同志一脸的你是不是在逗我,“营长,是你说不让人家来接的,你说你这是私人行程,不能占用当地营区战士们的宝贵时间,还让我特别坚定的去拒绝他们!”

聂白:“……是吗,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摸摸鼻子,然后看向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沉默一秒,他把小郄同志背上的背包接过来,一边往前走,一边岔过了这个话题,“行了行了,说这些也没用了,走吧,我替你背着,你去前面找火车站的同志问问,咱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小郄同志不敢让聂白替自己背包,不过聂白很坚持,没办法,他只能迈开僵硬的双腿,赶紧跑过去问有没有人认识路。

工作人员一听这俩人要去军区,不禁纳闷的看了他们一眼,小郄同志穿着军装,聂白却没有,工作人员年纪也不小了,他这么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个穿军装的小伙只是个跟班,位穿着普通衣服的,才是真领导。

他问小郄同志他们是谁,要去军区干什么,小郄同志听了,也不解释,直接把部队开的介绍信拿了出来。看完以后,工作人员让他们待在这别动,他赶紧去请示火车站值班的领导,没过一会儿,里面的小领导出来了,他表示可以用火车站的卡车送他们俩过去。

营长这个职务,对普通人来说,似乎还没什么概念,但要是换算成同等的政治职务,么,营长的级别等同于镇长、某些地方还有可能等同于副县长,这么一算,大家就清楚,为什么聂白去哪,都有这么多人愿意对他助人为乐了。

聂白也习惯了这种优待,他问了一句,辆卡车是本来就要去军区的么,明明不是,小领导也睁着眼说瞎话,连连点头称是,聂白没了心理负担,把两个背包甩到卡车后面,然后打开副驾驶,他一个跳跃,便上了车。

小郄同志没他这么容易,还是聂白拉了他一把,他才爬了上去。聂白看着他的身体素质,不住的摇头,“你这不行啊,才坐了一天火车,就这样了,看来回去以后,我要加大对你的训练力度。”

小郄同志:“……”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聂白出来,让他自己一人在外流浪不好吗?

这辆卡车也不知道寿命多久了,开起来跟要散架一样,突突突的往前走,而且它开不快,走路大约一小时能到军区,开这辆卡车,也是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到军区以后,小郄同志再度拿出介绍信,又过了一会儿,二人坐上军车,一路风驰电掣的前往青石镇。

火车上实在是不舒服,他俩都是一晚没睡,本来还有点困,但随着离城区越来越远,和天空几乎凝为一体的大山越来越近,聂白就兴奋起来了。

他最初参军在首都,后来调到了西南,西南也有山,只是离他们的部队很远,他平时忙着带兵,根本没时间出去看看,而且西南和这里,还是大有不同的,这边的山连绵不绝、不算特别高、也不算特别矮,城区还保留着一部分明清时期的样貌。在这个时代,可是相当难得,就连离开城区以后,仅仅是路边的风景,就已经够让聂白陶醉的了。

昨晚刚刚下过一场雨,所以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天上是洁白的云,地下有浓郁的雾,自从出了城区,军车就一直开在上坡的路上,坐在车里的人是没有感觉的,直到他们开到一段环山的山路上,左边是茂密的青山,右手边则是极高的悬崖。

悬崖下方有一条极长的河流,它并非笔直,而是弯曲的流淌在对面的两座矮山之间,军车一直在开,这条河流的模样也不断的在变,经过一个三岔口的时候,聂白才知道,原来这条河还有两个分支,左边的出口窄一点,不仔细看,会以为这是一个如同镜面的湖泊,右边的出口宽一点,它流淌的寂静,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还在动,可能,这就叫做静水深流。

而到达了这个三岔口以后,海拔已经变得很高了,曾经行走在他们身边、车中、轮下的雾气,如今只停留在半山腰上,而从聂白的角度看过去,它慢悠悠的漂浮在河面上,却又达不到云层的高度,于是,聂白就看到了这样奇异的一幕,比绿宝石还通透美丽的河流,比孩子眼睛还纯净的湛蓝天空,以及白到不能再白的、饱满又静谧的云朵,这些东西组成了一幅美好到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画,紧跟着,漂浮在视野正中央、这幅画卷上方的雾气极缓的动了起来,让你明白,这不是画,而是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