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工蚁
光线昏暗的小巷中，垃圾桶倾倒在地，散落了满地污臭的垃圾。
野猫踩过砖缝中流淌的污水，竖瞳在一闪一闪的老旧路灯下闪着冰冷的光，冷眼注视着不远处人类的交易。
男人健硕的身躯隐藏在朴素的衣着之下，只有他伸向面前流浪汉的手，能通过磨着厚厚老茧的虎口看出他的身份。
流浪汉开心的一把从男人手里接过钱，沾了唾沫一张张数过去，然后倒过来又数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扯开身上左一层右一层乱套的破旧衣物，小心翼翼的把钱贴身放好。
但就在从男人手里接过另一张小纸条时，流浪汉忽然有些迟疑。
他用满是油渍的脏手揉了揉眼睛，看清小纸条上的内容后，许久没有打理过的邋遢面容闪过一丝愤怒。
但碍于男人一直在冷漠的盯着他，爱惜小命的流浪汉只是小心翼翼的发问“这次的任务，我们能不接吗？哦不不不，请不要误会！我不是说要拒绝，只是，我和我们帐篷营地的大家已经拿到很多了，够最近几周吃饭的钱了。再多的话，我害怕会被其他的家伙们抢走。”
男人冷冷的收回手，将小纸条揣回口袋里，向流浪汉扬了扬下巴“那就滚吧。”
流浪汉连应了好几声，卑微的向男人鞠了好几个躬，佝偻着身躯赶忙转身快步向小巷外走去。
直到走出小巷，钻进洒满月光的小道，流浪汉这才松了口气，不屑而愤怒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什么玩意儿。呸！我是穷，但斯塔克先生可是个好人，他们还给我治过伤买过食物呢。让我说斯塔克先生的坏话？我可不干。”
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跟着自己，流浪汉的心脏落回胸膛里，开开心心的向流浪汉聚集地走去，那里还有等着自己拿着钱回去的大家。
“回去可得好好和他们吹吹牛，嘿！那男的一看就不好惹，而我还能毫发无损的回去……”
“砰——！”
枪管口飘散出一缕烟。
流浪汉应声重重摔在地面上。
被大口径机枪洞开的胸膛上血液咕咚咕咚的流出来，染红了被流浪汉揣在胸口的钞票。
男人收起枪，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踩过血泊时，男人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愚蠢的垃圾。”
野猫垫着脚，在男人警惕的看过来时迅速跑走。
然而男人不知道，除了野猫，还有人目睹了全程。
月光下，那双浅金色的眼眸灿灿生辉。
嬴政站在高处，冷冷的垂眸注视着小巷中发生的一切。
男人在确认了没有人跟踪他之后，就跨过倒在地上的流浪汉，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太阿不由问道“陛下，需要我去拦住那个男人吗？”
“不用。”嬴政看着男人拐去的方向，在抬头远眺确认了那边的建筑群之后，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工蚁不回巢，怎么知道蚁后在哪里？”
“那这个……”太阿向地面上倒在血泊里正抽搐的流浪汉看去“陛下，他还有口气，需要我去救吗？”
“没有那个必要。”
太阿本以为自己的小陛下会更加心软一点，所以才提出这个问题。但出乎他意料的，嬴政直接拒绝了这个提问。
少年身姿轻盈的从高处的露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上。
在流浪汉贴在地面上的视野中，一双做工精致得像是他曾在手工裁缝街的橱窗里看到过的那样的小皮鞋，稳步向他走来。
流浪汉挣扎着微微扬起头向上看去，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救，救我，求你……”
身姿挺拔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流浪汉，那双浅金色的眼眸中没有鄙夷，但也没有同情。
“拿钱办事，钱货两讫，既然是在枪口下挣钱，那真的被杀死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在知道要为钱办什么事的时候，你就应该有会被杀死的觉悟才对。你可不是什么无知的孩童，也不是手无寸铁被波及的无辜路人。”
嬴政双手插在西装长裤的侧兜里，微微弯下腰与流浪汉对视“我听到你刚刚说的，托尼·斯塔克还给予过你帮助？即便你刚刚拒绝了下一个任务，但是，你还是拿到了上一个任务的钱不是吗？”
“那些人上一个任务是什么来着？”少年嗤笑道“哦，对，是向所有你们遇到的人散播所谓外星入侵真相是吗？‘托尼·斯塔克的私生子勾结外星人’这个消息真是耸动，不是吗？”
“以怨报德，做了不应该做的事，还妄想着要让我救你吗。”
少年缓缓直起身“如果你真的有良心，那就应该在第一次说出那些谎言之前，就拒绝交易，坚守为人的防线——无论是什么理由，帮助过那么多人的托尼，不应该被那些获得了帮助的人这样污蔑。”
男人的那一枪洞穿了流浪汉的肺部，他愣愣的仰头看着月光下如同天神一般尊贵的少年，感受着血液流失带来的冰冷和逐渐无法呼吸所带来的窒息感。
恍惚中，流浪汉忽然意识到，这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来向他诘问罪孽。
就在嬴政准备转身离开时，流浪汉猛然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掌向嬴政的脚腕抓去。
“陛下！”太阿眼神一凝，手中金光已隐隐凝实成一柄剑的模样。
然而嬴政抬手制止了他。
从流浪汉身上只感受到了善意的嬴政侧过身，垂眸看他。
“我……我是做了错事，我知道，知道不应该那样对斯塔克先生。但是没办法，没办法……我想吃饭，我还想试试能不能摆脱流浪汉的身份，找个房子住。”
无法呼吸带来的缺氧让流浪汉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还是大喘着气，用气音坚持着说下去“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神啊，我是无法升上天堂的罪人，但，还有一件事，可以为我赎罪——我保留下了，和那些人见面时交谈的全过程录音。”
嬴政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转过身，终于给了流浪汉一个正眼。
流浪汉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别看我现在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曾经，有一份正经的记者工作啊，可惜人傻，不愿意干那些脏活……录音和录像，我都，都放在了一个地方，我告诉你……”
嬴政静静听着流浪汉断断续续的交待，做这个有罪之人死前忏悔的唯一一个聆听者。
“……神啊，求您宽恕我的罪孽，求您保佑斯塔克先生，保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人。”
终于将隐藏在心中无人知晓的秘密说出来，流浪汉舒了口气，趴倒在已经失去温度的血泊中，感受生命最后的流逝。
“如果真有灵魂的话，神啊，下一次，别让我生在这个国度……”
抓住少年脚腕的手，彻底松开来摔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