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棺中鬼夫(14)

连续几天的时间, 林休原频频往大厅那边跑,阿福和阿贵都知道那里供奉着的是已经死去的大爷,也就是少当家被那些人扮作女的弄去结阴亲的对象, 他们以为少当家是因为这个原因必须每日去祭拜,因此都没多问多说。

他们心里也有数,虽说只是个表面的阴亲, 但人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以后若是说出去, 这准是个让人笑话的事,少当家想必也不愿让人看到,两人如此一揣摩,就更没往大厅那边凑。

当然,也是有一些对此类死人鬼怪害怕的成分。

他们自然不知道自己多想的那些, 全是林休原压根没去想的。

这些天林休原也算是做了不少事,每到上午, 他就拿着毛巾端着盆去大厅收拾清理棺材以及擦拭那副能睁眼说话的尸体, 到了下午, 便去那间有缝纫机的小屋做衣裳,时不时和跟过来盯着看的淮泱鬼魂请教。

一件长衫,他用了一周多的时间才磕磕绊绊做出来。用的是深蓝色的布料,看上去还成, 但毕竟第一次做衣裳,不晓得简约, 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可又不是绣花,最后看来看去,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突然拿起针,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在袖子里缝了个歪歪扭扭的“原”字。

外面也看不到,但本人一挽袖子就能瞧见。

想到此就乐呵了起来,有种小狗撒尿占地盘似的欢腾。

林休原本来想着去大厅那边亲手给淮泱穿上的,结果刚靠近棺材,手里的衣服就被阵风用力掀起,刮到了棺材口,顺着缝隙滑进去。

他连忙推开棺材盖要拿衣服,垂眼却看到了已经穿上了崭新长衫的男人。

衣服穿得平平整整,平躺着望这他,眼神沉静无波。

“……”

他也只卡壳了两秒,就凑过去问:“穿着舒服不?”问完了又想起尸体是没有感知的,眉头往下一耷,迅速把那话岔过去,“你喜欢么?”

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像一口深井,难以预测。

“喜欢。”淮泱说。

“喜欢就成,一回生二回熟,以后给你做更好看的。”

光线沉暗,林休原看到下面那张青白的脸似乎多了些表情,嘴角微抿,眉眼唇间带着细不可查、且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腼腆。

完全不像是一个死人了。

林休原看得心里发热,明明这具尸体和他最初看到时没有任何变化,却早此刻让他有种眼前人死而复生的错觉。

那是一种在死气里蔓延而出的生机。

林休原莫名有些激动起来,张着嘴巴要说些别的,倏忽间,空气变得灼热,连堂外吹进来的微风都变成了热风。

这是谁的手笔,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林休原踩着棺材边的凳子,一骨碌爬进去,笑呵呵地将淮泱抱住。

“不用夏天了,淮泱,就算是冬天我也这样抱着你。”

……

尸体毕竟是尸体,尤其是这种只僵不腐的尸体,并不会因为林休原多么用心多么勤快照料就会有所改变,不过林休原每天清理棺材和尸体时,本也没指望能改变些什么,人都死了,生命已经到了一个定局,他只是想让淮泱的尸体能像活人那样,保持起码的干净。

换上新衣服后,那具躯体胸口部位的窟窿被完全遮去了,可林休原却没有因此忘掉那里带给他的痛感。

每天傍晚,林休原会和淮泱坐在棺材里看夕阳,看着看着,就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对方胸口瞥一眼。

尽管被布料挡住,可还是有些空荡荡的。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每看一次,自己眼底就多了几分从来没有的戾气。

不仅要找出凶手……

他还要将凶手,千刀万剐。

这段时间里,阿福和阿贵那边很是风平浪静,那晚少当家过来睡了一宿之后,就没再遇到敲门声半夜响起的情况了。

他们不知道林休原背着他们,偷偷去了后院的荷塘观察好几次。

那片荷塘的水草多得很不寻常,几乎没有无水草的水域,比起荷塘,看久了……倒更像是一个储存水草的水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林休原便觉得不对劲。

按阿福所说,那天在水里看到了绣花鞋,如果水里没鬼怪,他们再折回去理应还能看到,毕竟这里的水不是流动的,又没有别人过来,因此,在这样的基础上,看不到底的水再加上绣花鞋这种组合,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有鬼。

可若那双绣花鞋真的是鬼的杰作,鬼又何必要这么做?

在没有女人的鬼宅荷塘里,弄个绣花鞋出来,除了吓人,好像害不了谁,谁看到这种场景都会想跑吧?事后甚至还会给别人传递一种绝地远离这里的信息……

林休原思来想去,看着浑浊发绿的水面,他隐隐明白了一件事,当即跑回了前院。

一到那边就叫住已经开始在院子里规划土地、尝试种菜自我供给的阿福阿贵,让他们拿上手上的耙子等工具一起去后院。

匆匆前往后院荷塘的路上,阿福阿贵才渐渐问明白他要做什么,当时都有些吃惊。尤其是阿贵,他本就对那地方犯怵得不行,听了那番话简直觉得他要疯了:“少当家,咱们可是凡夫俗子,要真把鬼召出来,倒霉的是咱们啊……”

林休原也没解释太多,语气肯定道:“放心,出不了事,只管干就是了。”

现在正是淮泱进棺休息的时间,只有他们三个活生生没半分治鬼本事的人,但他一点儿担忧都没有,因为已经明白这个宅子的另一个鬼,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

荷塘面积虽不算大,可毕竟不是什么小水沟,若是抽干水,那对这三个人而言还是个很有难度的活儿,但把荷塘里的水草捞上来,努努力还是有指望的。

林休原没让他们下水,只是用耙子在岸边搅合着水草往上捞,里面的水草很厚,都缠绕到一块了,多试几次能掌握住方法后,能一下把一小片的水草全顺着扯上去。

阿福和阿贵开始还很谨慎,等安然无事地捞了半个时辰后,累得满门心思只想着抓紧干完活了。

三个人都隔着一段距离,各捞各的。

很快,岸边堆满了一个个的水草山丘。

捞到傍晚时,水里只剩原本的三分之一的水草,靠中间的那些,他们打算明天做个长竹竿木耙,从对面推到边缘再捞。

岸边水草变少后,池塘的水也清晰了很多,能看见一些底部的淤泥。

干活期间,阿福和阿贵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起初说着救援相关的,但聊得很颓丧,都怕这么久过去,夫人那些人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放弃救援,不过失落没多久,又被林休原一句话说活了:“不可能,你们别忘了,我是楚家独子,我娘平时又疼我,见不到尸体绝不会放弃的……活着总有出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