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前世(完)

林休原十八岁生辰那日, 回了趟宗门。

师父亲自给他做了长寿面,宴上,众师兄也各自给他献了生辰礼。大多是一些灵物, 在道宗里不算贵重,但都是亲自采摘捕捉,胜在心意。林休原都很喜欢。

师兄们也都清楚师父当年收这个闭门弟子的意图——宗门除了那个管束不了的祁玦师兄, 其他弟子天资实在过于平庸, 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交付宗门的,为了寻找未来宗门的继承者, 老人家在外游荡了数年才终于找到他们小师弟这么一个苗子, 若不出意外,等师父百年之后, 这宗门的掌事自然就是小师弟了。

如今小师弟已长成大人, 他们当然也要有自己的表示。

因此这是林休原自上峨山后, 最被师兄们关注关爱的一天,一开始是开心的,可到了宴会中途期间, 却总心不在焉, 师兄们过来时才勉强笑着举杯敬一下。

众人离开宗门酒宴时,已是深夜了,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师兄们执着明黄灯笼一排排往外散去, 他欲要跟着走,被师父叫住。

或许是喝多了,师父不停的对他说一句话:

“休原,你万万不要让为师失望。”

他起初是惶恐的,后来见师父也没别的意思, 便道:“弟子在好好练剑,祁玦师兄前些年创的功法我也都学会了,还有……”

师父苍老的眼睛望着他,还是那么一句话。

他慢慢低下头:“好,师父请先休息,弟子告退了。”

转过身,他逆着人流往鬼林的方向赶去。

天上没什么星辰,夜本就黑,等到了鬼林附近,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不过林休原对那段路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径直跑进鬼林,欲要继续往前,身子猛地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用力勒住。

“为什么这么晚?”

“吃酒宴就是这样的,谁让师兄不去。”

男人语气沉郁道:“我想去。“

“那怎么不去?”

“我讨厌他们。”

“为什么啊?”

“……”

“你叫他们师兄。”

“本来就是师兄,自然是要叫的。”

“我听你叫,就想把他们都打出去。”

“……”

“所以我不去。”

“……好,是我让师兄去不了的。”他忍不住笑笑,心情一下得到了放松,任自己瘫软在男人怀里,嘴巴还未合上忽然被一股蛮力含住啃噬,温软的唇被舔得湿漉漉的。

“好香。”

“不香,是酒味……”

他还要再说,舌头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林休原在宴上喝的酒其实不算多,还怕师兄讨厌那些酒味,特意在回来路上散了酒气,体内的微醺感也用灵力驱了。可此时被师兄这么亲着,竟慢慢有种喝了烈酒的微妙醉意。

回了石洞,两个人又像以前那样,难舍难分地黏在一起。林休原的唇无意在男人喉结上蹭了下,对方身体便是一颤,暴雨般覆下勒着他咬,起初只是吃他嘴巴,后来却越来越荒唐……

……林休原哭了,伸手去摸对方石塑般的轮廓和深邃眉眼,抓他结实的手臂肌肉,甚至胡乱咬他……师兄眉头也不眨,只切切地问他为什么哭,他不理,师兄就恶劣逞凶,总是那么霸道,等他终于颤颤地喊一声师兄,才像个真正的师兄那样温柔拢抱着他,压抑着激动情绪耐心哄,吮去眼泪,说:“师弟,我要你,我只要你……”

……

他们的关系是在次年被发现的,当时正是闷热的炎夏,他们师父突然去鬼林探查祁玦的状况,结果看到了怎么都想不到的一幕:

他那位颇得意的闭门弟子,竟与他这个师父都不敢多靠近祁玦亲在了一起……

那绝不是寻常师兄弟间该有的举动。

林休原在宗门的大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来之前,让师兄在鬼林里安心等他三日。

可对方还是在第二天忍不住冲上了宗门。

那日宗门混乱一片,冲破重重屏障的祁玦差点把拦截的师父都打了。

林休原第一次看到师父发怒,哪怕不久前他和师兄的关系被师父发现点破,对方也没露出那样的表情,他面色几乎是怨恨的,被弟子们搀扶着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道:“好你个林休原……我道宗未来的指望,现在已经变成你的一条狗!”

他那时因为一天一夜没睡,闻声浑浑噩噩抬头,看到的就是师父无比憎恶的眼神。

他愣了一愣,说:“师父,同门下山结道侣的弟子不在少数,为何……为何偏我不可以?”

“……”

众人闻言哗然,谁都想不到一想乖顺的小师弟居然敢这样顶撞师父,心下都以为他这次免不了一番重罚。

可大殿上,老者经过片刻诧异后,便面无表情地睨着他,最后用一种极其随意的口气慢慢说:“你走吧。”

林休原走了,却没离开峨山。他跟着师兄回了鬼林。

那天起,原本并不算作禁地的鬼林成了道宗弟子不能靠近的禁地。

他每日还是会练剑修习心法,偶尔出去,也会问问师父的近况,可师兄们大多不敢理他,见了他就怕,跟他关系好的个别师兄也很为难地随意说几句匆匆走掉。

只三个月的时间,林休原瘦了一圈,师兄喂他吃那种很甜的苹果,他现在也只能咬几口。

晚上抱着师兄睡时,会在梦里掉眼泪,一次醒来就看到师兄阴鸷双瞳幽幽盯着他问:“师弟,跟我在一起那么不好么?”

他讷讷说:“好。”

“那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你再不开心,我就去杀了他们。”

他怔住,听他继续用孩子气的口吻说那些可怕的话,眼里慢慢荡出无奈的笑意,之后摇头说:“师兄,不可以那样。”

对方蹙眉:“为什么不可以?是他们欺负你。”

“师兄,我现在这样,你这里是不是难受?”他用手指着对方胸口的位置。

男人垂眼瞥了下,如实说:“痛。”

“那我要是被杀了……”

对方眼睛顿时红得渗人:“谁敢?那我把他们全杀了!”

“你看,我要是无缘无故被欺负,你都这样受不了,那别人被你无缘无故杀了,还是那么多的人,会有多少人像你那么痛啊?”

男人不出声了,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师弟。”

“哎,”林休原笑着抱住他脖子,温软地蹭着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师父对我而言像是父亲一样的人,和父亲吵架分家,自然是要难受一阵子的,师兄别痛,我马上就不难受了,马上就开心了,因为我有师兄。”

那天之后,林休原的神采果然一点点恢复起来,他本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师父,师父也绝不会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可不到一周,师父却亲自来了鬼林,面色严肃地说有正事要与他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