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科学家(第2/3页)

正如秘书刚才仔细陈述的,这件事始于星际标准时间十一个月零十三天前(对于这种事件,秘书当然不会用当地时间,他不会犯这种错误)。而两天后,他在萨克着陆,到分析局的当地办事处作例行视察。不料结果却是——唉,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他见到分析局的当地代表,一个纤细的年轻人。琼斯博士对他最主要的印象,是他不停嚼着萨克化工业生产的某种橡皮食品。

视察几乎告一段落的时候,那位当地代表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把嘴里的东西放到臼齿后面,开口道:“有个野外人员传来一封电讯,琼斯博士。也许并不重要,你也了解那些人。”

那是表示不屑一顾的通常说法:你也了解那些人。琼斯博士抬起头来,心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正准备说十五年前自己也是个“野外人员”,不过他随即想起,做了三个月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忍受。但正是由于那点怒气,使他阅读电讯时分外认真。

电讯内容如下:请保持直通密码线路对分析局中央本部开放,准备传送极度重要事件的详细电讯。整个银河将受影响。我即将经由极小路径着陆。

当地代表觉得挺有趣,他的嘴巴又恢复节奏性的大力咀嚼。“想想看,长官,‘整个银河将受影响’。那可真不简单,即使对一名野外人员而言。收到这封电讯后,我和他联络过一次,看看是否能从他那里问出个所以然,可是我失败了。他只是不停地说,弗罗伦纳上每个人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你知道的,这代表有五亿人命在旦夕。他的话听来非常神经兮兮,所以坦白讲,当他着陆的时候,我可不想出面应付他。你有什么建议?”

琼斯博士说:“你有没有你们的谈话记录?”

“有的,长官。”经过几分钟的寻找,他终于找到一段胶卷。

琼斯博士用阅读机放了一遍,皱起了眉头。“这是副本,对不对?”

“我将原件送给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我想他们最好能开辆救护车去着陆场接他,他的状况也许很糟。”

琼斯博士心中很同意这个年轻人的话。处于太空深处的孤独分析员终于完成任务时,他们的精神很可能已严重错乱。

然后他说:“慢着,听你的口气,似乎他尚未着陆。”

当地代表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想他已经到了,只是没有人通知我。”

“好吧,联络运输局,取得详细资料。不论他有没有精神病,我们的记录中一定有详细资料。”

第二天,这位太空分析员在离开萨克行星的前一刻,又到办事处来作最后巡视。他还要去其他世界办些公事,行程有些匆忙。在几乎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问:“我们的那位野外人员还好吗?”

当地代表答道:“哦,这个——我正打算告诉你,运输局没有他的消息。我将他的超原子发动机能量型样送过去,他们说他的太空船根本不在近太空。那家伙一定改变了着陆的主意。”

琼斯博士决定将出发时间延后二十四小时。第二天,他来到位于该行星的首府萨克市的行星间运输局。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弗罗伦纳籍官僚,而他们一律对他摇头。他们收到过分析局的一位分析员将要着陆的电讯。哦,没错,不过并没有太空船着陆。

但琼斯博士坚持这件事很重要,因为那个人病得很重。难道他们没收到分析局当地代表与他的通话记录吗?他们张大眼睛望着他。通话记录?找不到任何人记得收到过。假如这个人真有病,他们只能表示遗憾,可是既没有分析局的太空船降落此地,也没有这样的太空船在近太空任何一处。

琼斯博士回到旅馆,左思右想考虑良久。延后的出发时间又过了,他索性打电话给旅馆柜台,要求搬到一间较适合长住的套房。然后,他与川陀大使路迪根・阿贝尔订了一个约会。

第二天,他整日都在阅读萨克历史。到了他与阿贝尔约好的时刻,他的心跳变成了愤怒的鼓声。他不会轻易放弃,他心里很明白。

年老的大使将这次会面视为社交性拜访,抓着他的手上下摇了半天。然后又把机械酒保叫进来,还不准他在头两杯酒没喝完前讨论任何公事。琼斯利用这个机会闲谈了些有用的话题,包括问及满是弗罗伦纳人的国务院,结果听到一席对萨克实用遗传学的精辟解释,令他更为火冒三丈。

在琼斯后来的记忆中,阿贝尔总是那天那个样子。深陷的双眼半闭在凸出的白眉下,鹰钩鼻不时徘徊在高脚杯上方,凹陷的面颊更加凸显了面部与身躯的瘦削,一根瘦骨嶙峋的指头缓缓打着拍子,好像和着一首无声的音乐。

琼斯开始叙述他的故事,他没有添油加醋,讲得并不生动。阿贝尔细心聆听,一直没有插嘴打断。

琼斯讲完之后,阿贝尔轻拍着自己的嘴唇,问道:“我问你,你认识这个失踪的人吗?”

“不认识。”

“也没见过他?”

“我们的野外人员都不容易见到。”

“他在此之前有过妄想吗?”

“根据中央分析局办公室的记录,如果那些真是妄想,这是他的第一次。”

“如果?”大使并未追究这一点,他改问道,“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寻求协助。”

“显然如此,不过是怎样的协助呢?我能做些什么?”

“让我解释一下。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曾检查过近太空,寻找我们那艘太空船的发动机能量型样,结果没有发现任何踪迹。这件事他们不会说谎——我不是说萨克人绝对诚实,但是他们绝不会说无用的谎言;而且他们一定知道,我能在两三个小时内查清真相。”

“的确如此,然后呢?”

“在两种情况下,能量型样追踪注定失败。第一,那艘太空船已不在近太空,因为它经由超空间跃迁到了银河另一处。第二,它根本不在太空中,因为它已经在某颗行星着陆。我不相信我们的人做过跃迁,如果他提到的弗罗伦纳的危机,以及攸关银河的重大事件,只是夸大狂的一种妄想,他无论如何会来到萨克提出报告,而不会改变主意匆匆离去。我对这种事有十五年的经验。如果说,万一他的头脑没问题,他的叙述千真万确,那么这件事就太严重了,绝不允许他改变主意而离开近太空。”

川陀老者举起一根指头,轻轻摆了摆。“那么你的结论是他在萨克上。”

“正是如此,而这又有两种可能。第一,如果他的确患了精神病,他不一定会选在太空航站着陆,有可能降落在这颗行星任何一处。现在他或许处于半失忆状态,抱病在四处游荡。即使对野外人员而言,这种事也非常罕见,但以前的确发生过。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失忆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发作完后,病人会最先想起有关工作的细节,而不是任何个人的记忆。毕竟,太空分析员的工作就是他的生命。很常见的一种情形,是失忆症患者游荡到一所公共图书馆,查看有关太空分析的资料,然后就被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