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告(第2/3页)

愚可张大眼睛,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发孚说:“我是不是那个绕过桌子向你走来的人?”

“我不记得他的长相,阁下。”

“我不是要你记得他的长相。你能忘记这个吗?”他展开双臂,比了比自己的身形,“你能忘记我的样子,我走路的方式?”

愚可可怜兮兮地说:“我似乎不该忘记,阁下,但是我不知道。”

“可是当时你坐着,他站着,而你抬头望向他。”

“是的,阁下。”

“他低下头望着你,事实上,是像座山那样站在你面前。”

“是的,阁下。”

“至少你记得这一点?你确定吗?”

“是的,阁下。”

两人现在已面对面。

“我低下头望着你吗?”

愚可说:“没有,阁下。”

“你抬起头望着我吗?”

坐着的愚可与站着的发孚面对面、直勾勾地彼此瞪视。

“没有,阁下。”

“我可能是那个人吗?”

“不可能,阁下。”

“你确定吗?”

“是的,阁下。”

“你仍说你记得的那个名字是发孚吗?”

“我记得那个名字。”愚可倔强地坚持。

“那么,不论他是谁,他拿我的名字做掩饰?”

“他……他一定是。”

发孚转过身来,以威严、缓慢而吃力的步伐走回办公桌后面,再爬上他的座椅。

他说:“我成年之后,从未允许任何外人见到我站在办公桌前面。这场会议有任何理由继续下去吗?”

阿贝尔同时感到尴尬与懊恼。目前为止,这次会议大大地弄巧成拙。不论在哪个阶段,发孚总能设法证明自己有理,而对方的指控错误。发孚已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难者,他受到川陀的勒索,被迫出席这场会议,并且成为错误指控的对象。在他的驳斥下,那些指控立刻崩溃。

发孚必定会让他自己对这场会议的回忆传遍整个银河,而他无须扭曲太多的事实,就能使它成为极佳的反川陀宣传。

阿贝尔很希望能减轻损失。如今对川陀而言,那名受到心灵改造的太空分析员已经没用了。从今以后,他的任何“记忆”不论看来多么真实,都会被人嗤之以鼻,会被视为荒诞无稽。世人将公认他是川陀帝国主义的工具,而且是个残破的工具。

但他迟疑不决,首先开口的是琼斯。

琼斯说:“在我看来,有个非常好的理由让我们不该就此休会,我们尚未确定动用心灵改造器的究竟是谁。你曾经指控斯汀大亨,而斯汀也反过来指控你。即使你们两位都搞错了,其实两人都是清白的,你俩仍旧相信作案的是五大大亨之一。那么,到底是哪位呢?”

“有什么关系吗?”发孚问,“我确定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要是川陀和分析局未曾出面干涉,现在这个问题早已解决。我终将找出那个叛徒,别忘了,那个心灵改造者不论是谁,他原本的意图是要垄断蓟荋贸易,所以我不太可能让他跑掉。一旦确认并处置了那个心灵改造者,你的人就会毫发无损地还给你。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提议,而且是个非常合理的提议。”

“你会把那个人怎么样?”

“那纯粹是我们自家的事,与你毫无关系。”

“但它的确与我有关,”琼斯中气十足地说,“这不只是一位太空分析员受害的案子,还牵涉到一件更重大的问题,我很惊讶它到现在还没被提出来。这位愚可会受到心灵改造,并非仅仅因为他是个太空分析员。”

阿贝尔不确定琼斯的意图为何,但他决定助其一臂之力。他以温和的口吻说:“琼斯博士所指的,当然是这位太空分析员最初的警告电讯。”

发孚耸了耸肩。“据我所知,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认为这点有何重要,包括追查了一年的琼斯博士在内。然而,你的人就在这里,博士,问问他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自然不会记得。”琼斯忿忿地反驳,“心灵改造对于记忆中偏重知性的推理过程最有效,此人也许永远无法恢复工作上这方面的记忆了。”

“这么说它消失了,”发孚道,“那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件非常明确的事,这就是重点所在。还有一个人知道详情,就是那个心灵改造者。他本人也许不是太空分析员,他也许不知道精确的细节,然而,愚可在心智完好时曾和他谈过。他应该打听到很多,足以让我们在正轨上迈出一大步。假使他打听得不够多,他就不敢毁掉他的资料来源。不过,为了留下记录,我还是要问愚可,你是否记得?”

“只记得有一场危机,而它和太空原子流有关。”愚可喃喃答道。

发孚说:“即使你找出答案,对你又有什么用?那些病态太空分析员不断提出的各种惊人理论,究竟又有多么可靠?他们有多少人自认了解宇宙的奥秘,实际上却病入膏肓,甚至几乎无法读取仪器数据。”

“也许你说得没错。你怕不怕让我找出答案?”

“任何可能影响蓟荋贸易的惑众传言,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一律反对。你不同意我的话吗,阿贝尔?”

阿贝尔内心七上八下。发孚正处心积虑占取最有利的位置,这样一来,由于他自己的政变而导致的蓟荋断货,可以全部归咎于川陀的行动。但阿贝尔是个很好的赌徒,他冷静地、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赌注。

他说:“我不同意,我建议你听听琼斯博士怎么说。”

“谢谢你。”琼斯说,“好,你刚才说过,发孚大亨,不论谁是那个心灵改造者,一定是他杀害了检查过愚可的那名医生。这意味着愚可待在弗罗伦纳上那段时期,那人一直以某种方式在监视愚可。”

“怎么样?”

“那种监视一定有迹可寻。”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那些当地人会知道谁在监视他们。”

“有何不可?”

发孚说:“你不是萨克人,所以才会犯这种错误。我向你保证当地人个个安分守己;他们不会接近大亨,而如果大亨接近他们,他们明白应该两眼紧盯脚趾头。他们对于被人监视一无所知。”

琼斯气得全身明显地打颤。专制统治在这些大亨心中如此根深蒂固,竟使他们觉得公开谈论没有什么不对,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他说:“普通的当地人或许如此,但我们这里有个不寻常的当地人。我想,他已经对我们相当彻底地证明,他不是个毕恭毕敬的弗罗伦纳人。目前为止,他对这场讨论未曾发表任何意见,现在是问他几个问题的时候了。”

发孚说:“那个当地人的证词毫无价值。事实上,我要趁这个机会再度提出要求,请川陀将他交给萨克法庭接受公平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