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爱哭?……

秋桂馥郁, 绿柳周垂,绕过蜂腰桥,那门口开着几株碧桃花的方正院落便是谢叔南的白石斋。

“哎哟, 轻点,你这笨手笨脚的奴才,是要疼死小爷么?”

一声低斥从梢间传出窗牖, 惊得蔷薇架上的粉蝶挥动翅膀,晃晃悠悠地飞远了。

“三爷您忍着些, 这药酒是有些烈, 但不烈不管用啊。”陈贵跪坐在榻边, 小心翼翼地往谢叔南的肩膀处抹药, “您这回失策了, 那孙五郎是个柔弱书生,您跟他打也不吃亏, 可那李越生得人高马大,拳头砂锅大, 您何必与他对上?”

“废什么话呢,他再高再壮, 还不是被小爷踹进河里了?哎哟, 都叫你轻点了!”谢叔南伸手捂着撕裂的嘴角,忍不住吸凉气, 那李越拳头可真重呐。

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在那, 保管三两下就把那个李越打成烂羊头。

陈贵放轻了动作,上好肩胛骨的淤青,又往他胳膊上抹药酒,“三爷, 真不用请大夫来看看吗?万一有个什么内伤……”

“要是叫了大夫,母亲不就知道了?”

“可是您不叫,夫人她也会知道的啊。”陈贵声音越来越小,在自家主子恶狠狠的目光下低下了脑袋。

“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这边话音才落,便听帘外传来一道愠怒女声,“在外头闹出这样的事,你还想瞒我?”

谢叔南心道不好,陈贵则是滑跪在地,战战兢兢的朝帘外人请安,“奴才拜见夫人、云姑娘。”

丫鬟打起锦绣珠帘,珠翠华服的乔氏面若冰霜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袭雾蓝曲水如意纹裙的云黛。

云黛嗅到那刺鼻的药酒味,皱了皱鼻子,再看榻上露出半边精壮肩膀的谢叔南,忙惊诧地别过脸,低低唤了声,“三哥哥。”

“母、母亲,云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谢叔南赶紧将褪了一半的衣裳拉上,窘迫的看向屋内的不速之客。

乔氏瞥过幼子那被打得半边微肿的脸庞,再看放在一旁的跌打药酒,美眸闪过一抹心疼,面上却依旧严肃,“你还敢问我为何而来?你说说,你到底是去参加诗会了,还是去打擂台了?”

谢叔南尴尬的将金丝薄毯往身上拉了拉,“我这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母亲您别担心。”

“跌一跤?”乔氏冷哼一声,顺着丫鬟搬来的圈椅坐下,目光看向地上趴着的陈贵,“陈贵,你来说,你们三爷是跟谁打架,又是因何缘由。若敢有半句假话,今日便把你发卖出府!”

“夫人饶命,小的不敢说假话。”陈贵浑身如筛糠,额头抵着凿花地砖,声音发颤,“三爷他今日去鹿灵山参加诗会,原本玩得挺高兴的。后来郎君们一块儿喝了些酒,聊着聊着也不知怎么就聊到了……”

“住嘴!”谢叔南皱眉打断。

陈贵一噎,小心看了眼自家主子,再看乔氏,最后还飞快地瞥了一眼云黛。

乔氏见状还有何不懂,都是些正值年少的儿郎,几壶黄汤入肚,便不知今夕是何年,男人嘛,喝醉酒就爱满嘴浑话,一个个臭德行,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

能让三郎反应这般大,定然是那些儿郎言语间冒犯到三郎心里在意之人。

沉吟一阵,乔氏敛了神色,扭头对云黛道,“云丫头,你出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云黛抿了抿唇,低低应下,“是。”

她转身离了梢间,背后始终安静,没人说话。直到走远,她才听到隐约说话声。

待走出屋子,望着院外爬了满墙的粉白蔷薇花,云黛悄悄掐紧了掌心。

看方才的情形,若她没猜错的话,三哥哥是因为她才与旁人起的争执?

在门口候着的翠柳见自家姑娘神色恹恹的,关心道,“姑娘,您怎么了,三爷伤得很重?”

云黛缓了缓心神,挤出一抹笑,“我没事。三哥哥他目前还好,至于其他的,还是等大夫来吧。”

翠柳只当姑娘是担忧三爷,安慰两句,扶着她去院外等候。

屋内,乔氏肃声对谢叔南道,“是因为云黛?”

谢叔南支吾不语。

乔氏道,“既然你不说,那陈贵你继续说。”

谢叔南一怔,忙道,“我说,我来说!”

他耷拉着脑袋,闷声道,“这回可不是我挑事,是孙明礼和李越他们俩先吵起来的……”

儿郎们喝酒时,他并不在场,而是看山壁间长了些云黛说起过的草药,就想着薅些回去送她。没想到那停靠在湖边的画舫突然传来争吵声。

他一听有热闹瞧,就凑上前去,不曾想却是那孙明礼和李越为云黛吵了起来——

孙明礼骂李越,云姑娘怎看得上你这粗鄙武夫,岂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李越骂孙明礼,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凭你也配肖想云姑娘,我拆了你的骨头!

天地良心,谢叔南一开始是想去劝架的,可听到他们张口闭口说的是云妹妹,一句“大家都是朋友”顿时咽回喉咙,脱口而出一句“什么玩意!”

“这俩臭不要脸的东西竟敢觊觎云妹妹,还口口声声说要上门提亲?我呸!”谢叔南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脸上伤口被撕扯得发疼,嘴上却不停,“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轻佻,毁我云妹妹的闺誉,这我能忍么?”

乔氏太阳穴突突直跳,“所以你跟他们打了起来?”

谢叔南,“……”

他刚蹦上前时,李越和孙明礼还争先来他面前示好,然后他顺势给了孙明礼一拳,李越还以为他俩是一边,沾沾自喜,没想到下一刻也挨了一拳——

反正三个人乱打,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后来,我把他们俩都踹进了河里……”谢叔南悻悻的摸了下鼻子。

“那你怎么给人抬回来了?你伤哪了?”乔氏沉着脸问。

“那是我装的。”谢叔南讨好的笑,“这不是把他们俩都踹进河里了,我要是还好好的,事后追究起来,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我倒地装作重伤,给人抬回来,晚些李家和孙家知道了,也不好上门找我讨说法。”

乔氏被气笑了,咬牙骂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泼皮无赖!”

谢叔南摆手将陈贵叫了下去,等没了外人,他立刻在乔氏面前卖惨求饶,“母亲,打架是儿子不对,可这回真不是儿子故意寻衅。虽说我是装作重伤,但也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个拳头,这会子我身上还疼着……我知道您一向最心疼我了……”

乔氏心中虽有气,但见幼子俊俏的脸颊被打得鼻青脸肿,更多是心疼。再想到此次幼子与人打架的缘由,胸口又不住地发闷。

“你啊,要我说什么好,都这样大的人了,做事还这般莽撞。”乔氏叹息着,走到儿子身边,拿帕子轻轻按了下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