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没良心的

艳阳凝照, 春和景明。

长安城像往日般繁华昌盛,人流如织,午后那排场盛大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从城门驶入, 沿着朱雀大街一路驶向鸿胪寺,引来不少百姓的驻足侧目。

“这又是哪个藩国派使者来了?”

“你什么记性啊?这车马仪仗不是前几日才出的城么!不过今日怎么又回来了?难道出城一趟是去接人?”

“你们快看,那队伍里骑黑马的郎君长得可真俊呐!也不知是什么官职?”

“这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庭战神, 晋国公府的世子爷谢伯缙啊!”

“啊?是他?我知道的,他家不是还有个养女, 据说生得花容月貌, 貌赛嫦娥, 兄妹俩好像还有私情?”

这事一提, 百姓们议论的话题就歪了。

随行的萨里拉听到这些叽叽喳喳的议论, 不由捏紧了缰绳,再去看前头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挺拔背影, 越发不悦。

等马车一到达鸿胪寺,萨里拉就骑马上前, 冷着脸对谢伯缙道,“公主已平安到达鸿胪寺, 谢将军贵人事忙, 接下来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这两日来,谢伯缙对萨里拉的态度也有所了解, 是以毫无波澜,只淡声道, “兄长照顾妹妹,天经地义,并不费心。”

萨里拉哼道,“晋国公府是收养了公主, 这份恩情我们乌孙自当回报。如今公主已经寻到亲人,即将认祖归宗,谢将军您这位义兄还是别管得太宽。鸿胪寺乃是贵国招待外邦之所,你个武将来这也不合适。”

言下之意就是,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谢伯缙淡淡斜他一眼,仿若未闻,利落下马,缓步走到马车旁。

纱君刚掀帘子钻出半个身子,一见到谢伯缙那张威严的俊脸,跟见了猫的老鼠般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云黛见纱君这样,不解道,“怎么了?”

纱君苦着一张脸,用唇形说着“世子爷”三个字。

云黛微愣,想到这两日回程,因着有乌孙使者在场,他们俩都没单独说过话——

同时也是在这两日,她逐渐感受到“公主”这个身份的真实感,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着、紧张着,受到重视的同时,却又无形中多了道束缚。

“别怕,你下车吧。”云黛轻声安慰着。

纱君点点头,她也是乍一看到谢伯缙被吓到,现在缓过来了,也敢掀帘出去了。

“世子爷万福。”纱君低低说了声,见人世子爷根本就没闲心搭理她,麻溜地下车退到一旁。

云黛敛衽理袖,少倾,也弯腰出马车。

纱君下意识去扶,谢伯缙卸了她一眼,她立马缩着脑袋,悻悻收回手。

“下车吧。”谢伯缙朝云黛伸出手。

云黛抬眼,入目是鸿胪寺新漆过的匾额,威严肃穆的大渊金吾卫和乌孙兵将,还有谢伯缙那只宽大修长的手掌。

他眸光清明,有如晨间第一缕阳光自云层射下,照在那覆盖着皑皑白雪与万年冰川的雪山上,寒冷而温柔。

稍作迟疑,云黛还是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起码现在,在这样的小事上,她想遵循内心。

柔荑被大掌裹住,连绵的雪山也融化成一江春水。

眼见着谢伯缙扶着她下马车,一时间,在场的不论是大渊人还是乌孙人,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前阵子这兄妹俩的私情可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

那位年长的乌孙官员是乌孙使团的译者,担任大吏一职,见此情境不由走上前,重重咳了一声。

云黛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些新面孔的乌孙使者,眼睫微颤,旋即手指轻挣,客气地看向谢伯缙,“多谢大哥哥。”

谢伯缙薄唇微抿,配合地松开她的手,声音极淡,“妹妹客气了。”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好叫云黛直面那些乌孙人。

站在首位身着金褐色卷草花纹胡袍的大胡子使者,正是云黛在上元灯节遇到那位乌孙相大禄。此刻,他灰绿色的眼睛里饱含着欢喜与激动,左手放在右胸,朝云黛深深一拜,“巴勒潘恭迎达曼公主,神佑公主。”

在他的带领下,其余乌孙人也纷纷给云黛行礼。

云黛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朝自己行礼,连忙将人叫起,又看向相大禄,问了个有些愚蠢却迫在眉睫的问题,“你们将我带回长安,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

相大禄看到眼前少女黑亮美眸里不加掩饰的迷茫,语气也不由温和起来,用官话说道,“公主别担心,您的住所我们已安排好,请您先入内歇息,待用过午膳休息好,臣再与你答疑解惑。”

“我要住在这里?”

云黛有些慌张,侧过脸庞看了眼谢伯缙,再转过头看向相大禄,“我不能回我兄长的宅院住么?”

相大禄虽留着一大把粗犷的胡子,但对云黛的态度十分的温和耐心,“您如今是我们乌孙的公主殿下,自不好再住在别处……不过平时公主想去拜访长安的亲眷好友,那是可以的。”

云黛沉默两息,点头道,“我知道了。”

相大禄往旁让了让,伸手朝外,“那公主请吧——”

云黛走了两步,扭头见谢伯缙与那红袍宦官也一同跟进来,倒是松了口气。

然而身份有别,谢伯缙到底无法留在鸿胪寺陪她。

那红袍宦官与相大禄寒暄一阵,便要回宫复命,临走时恭顺对谢伯缙道,“谢将军也随奴才一道告辞吧,您贸然离开长安这些时日,三皇子定有许多话要与您说,您家中的兄弟和端王妃怕是也惦记着您呢。”

谢伯缙嗯了声,平静的目光看向相大禄,又望向有些迷茫无措的云黛。

想了想,他起身走向云黛,还没等他接近,就有个乌孙婢女挡在他身前——

谢伯缙脚步一顿,扭脸看向相大禄,“我想与我妹妹说两句话。”

相大禄灰绿色眼眸沉沉落在这位年轻有为的中原将军身上,想到前阵子长安城里那些对公主的不利言论,再想到公主此次突然离开长安,都是为了避开她这个纠缠不休的养兄,新仇加旧恨,叫相大禄对他的态度实在好不起来。

“有什么话,谢将军大可直说。”相大禄微笑道。

“我想单独与她说。”

“那怕是不合规矩。”

相大禄笑得愈发客气,“晋国公对我们公主的抚养之恩,我们乌孙铭记在心。外臣已写信给我们昆莫禀明此事,相信不久之后我们乌孙的谢礼就会送到晋国公府。”

谢伯缙怎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想用厚礼还了国公府这些年对云黛的照顾,就此断了她与国公府的牵连。

他正色道,“厚礼倒不必,当年我父亲收养云黛,本就是为了回报她生父的救命之恩,且她在我们谢家多年,早已是我们的亲人,这份感情也不是金银珠玉能买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