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别墅-03

叶怀睿举着手机,愣在了桌前。

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件很诡异也很惊悚的事情。

“答我”的“我”字,斜钩划拉得特别长,钩子末端内弯,看起来就像个变了形的“6”一般。

这忒么实在太有特点了。

叶怀睿不久前才刚刚看过一模一样的斜钩——就在他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来的那份《正报》上!

——不会吧!?

叶法医整个人都凌乱了。

一瞬间,他已经在脑中飞快地构想了一个连环圈套:有人处心积虑让他买下房子,发现密室,找到桌子,看到字迹,又用吊诡的水字留言来捉弄他。

——可这没道理啊!

是的,不止没有道理,在实践上也必定非常艰难。

而且他只是一个跟当年那桩大劫案毫无关系的法医而已,犯得着拿这么迂回的方法来折腾他吗?

叶怀睿在“转身就跑”和“再看看情况”两个选择中纠结了足有三十秒,终究还是没能抵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挪回桌子前,蘸了杯里的茶水,在快要干透的“答我”二字下面写到:

【你又是谁?】

叶怀睿当然会读也会写繁体字,但他故意用了简体,为的就是试探对方的反应。

很快,那只看不见的手就在旁边写下了回答:

【你唔知?(你不知道?)】

叶怀睿手一抖,差点就想回答“你是殷嘉茗”了。

然而他的手指悬停在了桌子上。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于是叶怀睿想了想,换成了:

【要么你是鬼,要么你是杀人犯。】

这回答似乎令对方炸毛了。

那只看不见的手很快抹去了这一行字,迅速而飞快地回答:

【我唔係鬼,亦都唔係兇手!!!(我不是鬼,也不是凶手!!!)】

从句末的三个感叹号来看,叶怀睿觉得,不管回复自己的是什么,都似乎有些激动。

这时,新的字迹又出现了。

【我冇打劫!冇殺人!(我没有抢劫!没有杀人!)】

显然是对上一句的补充。

叶怀睿:“……”

这你问我答的智能程度已经超过了叶怀睿所能想出的诡计范畴,实在不太像是有人在作假。

他不得不思考一个可能性——现在跟他用水渍写字交流的,或许真的是那个“某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猛跳了两下。

【你是殷嘉茗?】

叶怀睿在桌面上写道。

水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回了他一句“哈哈”。

然后,那个看不见的男人开始用极其潦草的字迹进行了激烈的吐槽,大意是你真是搞笑,明明是你来找我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吗?为啥还要来问我?

叶怀睿:“……”

他是知道一些所谓“见鬼方法”的民间传说或是都市怪谈的,但从来没有当真过,更没兴趣亲身一试。

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最近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以至于竟能招来这只貌似像是殷嘉茗的会用水写字的阿飘。

——等等,我怎么就相信他是殷嘉茗了呢!?

叶怀睿在胳膊上掐了一把,说服自己理性一点。

“……我正在跟一个死了将近四十年的鬼魂说话……”

叶怀睿低声说道:

“怎么可能有这么不科学的事?”

而桌上的字迹还在继续。

他问叶怀睿,难道你不是鬼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叶怀睿:“……”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正在跟自己“交谈”的这位,言辞之间,貌似站在了跟他相同的立场上。

对方觉得叶怀睿才是“鬼”。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殷嘉茗”觉得自己是活人?

鬼故事里有一个经典套路,就是死者不知自己已死,依然像生前那般饮食起居,或是去完成那些未曾了结的心愿。这似乎跟今夜他遇到的情况十分相似。

确实,这间密室是殷嘉茗生前藏匿过的地方,他死后灵魂徘徊不去,一直滞留在此地,似乎也合乎逻辑。

叶怀睿的内心仍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存在”和“这一定是个骗局”中激烈挣扎,手指却很诚实地写下了一个问题。

他想要验证自己的推测:

【你那儿是什么年份?】

对方没有犹豫,很快写下了答案:

【82年】。

正是金城大劫案发生的那一年。

叶怀睿几乎就要肯定自己的猜测了——对方是一个徘徊不去的孤魂野鬼,不知自己已经死了,还停留在死前的记忆里。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叶法医还是又补充道:【几月几号?】

对面回答:

【7-23】。

叶怀睿:“!!!”

他死死盯住桌上的三个数字,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确实是7月23日,也就是,今天!

叶怀睿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一方旧书桌上,他根本没注意到,窗外的雷声越来越远,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他用手指蘸水写道:

【你确定是7月23号吗?】

回复很快到了。

【梗係(当然)】。

那个看不见的人回答:

【我冇必要呃你(我没必要骗你)】。

这是“透明人”留下的最后两句话。

因为在这之后,任凭叶怀睿如何询问,在桌上写再多的留言,也没有任何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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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走了吧?”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也站在同一张桌子前,用金城方言喃喃自语。

他不死心地又蘸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依然毫无回音。

“啧,怎么说走就走呢?”

男人终于死心,往后一仰,靠到椅背上,无趣地叹了一口气。

他正是被金城警方全城通缉的殷嘉茗。

殷嘉茗已经在这间密室里躲了整整一天了。

地下室逼仄闷热,既无聊,又压抑。

白天还好些,有一点光能透过气窗照进室内,虽然昏暗,总算还能视物。

可到了晚上,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担心灯光透出气窗,引起外面的注意,别说电灯,殷嘉茗连手电筒都不敢用,只能靠一盏煤油灯照明,摸黑行动。

对于性格外向、朋友众多又喜欢交际的殷嘉茗而言,抬头只能看见四面白墙的日子,实在太憋屈了。

但他不敢出去。

持械抢劫、枪杀多人可是弥天大罪,殷嘉茗又无法自证清白。

偏偏他爸最近因为生意上的事惹了些麻烦,殷嘉茗生怕自己若是落到了大盖帽的手里,没人能把他囫囵个儿给捞出来。

殷嘉茗不敢联系亲朋好友,密室里也没有电视,他躲在这里相当于与世隔绝,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更是愈发放大了他的焦躁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