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7.旧事-02

叶怀睿曾经问过殷嘉茗, “为什么是你呢?”

确实,那被叶怀睿赋予了“X”这个代号的元凶,苦心积虑将一切嫁祸到他身上, 除了最后一步之外,似乎都很成功。

但殷嘉茗这两天晚上总是忍不住在琢磨一个问题, X的三名同伙, 又到底知不知道他其实不是殷嘉茗呢?

就目前的线索看来, 起码司徒英雄在港口被债主堵住的时候, 是仍然不知道X到底是谁。

可怜的司机甚至可能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被人欺骗和利用了。

那么, 剩下的两个人呢?

在殷嘉茗所在的这个八十年代初,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在线社交平台。拍照得靠胶卷, 两寸的黑白大头照已是招工标配, 连带摄像头的监控都只有一些大公司大商场才装得起。除了经常上镜的艺人和社会知名人士之外,想要知道某个人的长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换个角度想, 正是因为要求证一个人的身份艰难, 所以哪怕有人拿一张名片自称某某某,比较有警惕心的人都会怀疑到底是真是假——至少, 殷嘉茗设身处地地想了想, 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轻易相信。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

司徒英雄就算了。那人看着就不是很聪明的,而且被“大耳窿(高利贷)”逼到了绝路,一心只想要钱,不查证就轻信他人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但另外两人难不成同样愚笨又好忽悠, 轻易就通过身高、长相、纹身这些细节给骗过去吗?

在这里, 殷嘉茗思考了两个可能性。

第一种,是那俩人、或是其中之一是知道X的真实身份的, 只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量, 任由对方假装成“殷嘉茗”, 甚至可能在其中添了一把助力。

第二种,自然便是另外两名同伙跟司机一样,同样被X蒙在鼓里了。

若是后者,那殷嘉茗就觉得,自己可得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了。

——难道那个X手里还有什么别的“证据”,能让几名同伙相信他这个冒牌货的身份吗?

想到这里,殷嘉茗又拧起了眉。

——假设真是这样……

——那又是什么“证据”呢?

同一时间,距离殷嘉茗所在的半山别墅约十二公里之外,瑞宝酒店的后花园处。

阿虎一边走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保安制服,一张长着血红血管瘤的丑陋容颜因五官的扭曲而愈发狰狞。

好几个酒店工作人员看见他那寒霜似的脸色,原本到嘴边的招呼硬是憋了回去,只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快步穿过,一路走到后门,恶狠狠地将脱下来的浅灰色制服连同帽子甩在门边,一手推开缠花门扉,气冲冲出了门。

殷嘉茗涉嫌抢劫杀人,被金城警方全城通缉,已是不可能再回到瑞宝酒店当这个总经理的了。

加之警察没找到那丢失的几百万美元的珠宝和财物,几乎日日上门,把总经理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不说,更是将员工逐一带走问话,恨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殷嘉茗的下落来。

没有了头儿,又被警察犁地一般过了不知多少遍筛子,还有许多八卦周刊杂志的记者日日在门外蹲点,瑞宝酒店当然没法正常的接待客人了。

酒店歇业了整整十天,直到三天前才调来一个新的临时经理,顶替了殷嘉茗的业务,重新恢复营业。

新经理是个海归,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性格十分刻薄,尤其看不惯前任经理留下的这帮“亲信”。

上班第一日,新来的经理就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句句话含沙射影,只差指着赵翠花、阿虎等人说一句“你们老大不是好东西,你们这些人怕也是贼是偷是抢劫犯吧。”

赵翠花是有心机有成算的,嘴皮子利索,人又会来事儿,哪怕新任领导看他再不顺眼,一时半会儿还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只能敲打几句,再丢到一个碍不着他眼的打杂岗位拉倒。

至于其他兄弟,也看在还得养家糊口的份上,都暂且忍气吞声,老老实实缩起尾巴做人,不跟新领导起冲突。

但阿虎则不同。

他小时候被打伤过脑袋,智商有点捉急,性格也是轻度智障者特有的倔强和冲动,三言两语便被新来的经理挑起了怒气,要不是有赵翠花和其他几个弟兄按着,怕是当场就要掀桌了。

而比起其他人,新经理最看不惯的也是阿虎。

因为阿虎相貌丑陋,脾气又轴又臭,不服软不服管,简直就是刺头中的刺头。

更重要的是,新经理一个学经管的归国高知,一直都觉得服务业最注重的便是员工素质。

前台要个个盘靓条顺,侍应则必须谦卑恭谨,至于保安,客人来了鞠躬不是标准九十度直角的,当场就该收拾包裹滚蛋。

也就是殷嘉茗那见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才会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酒店里带,连阿虎这般脸丑得不堪入目的弱智,竟也能穿制服当保安了!

总之,在新经理的刻意刁难下,阿虎才三天就受不住了。

就在刚才,他一拳捶在了新经理的脸上,打飞了对方的眼镜,也打掉了自己的工作,一句“You are fired!”兜头盖脸砸下来,阿虎便只能脱了这身制服,和瑞宝酒店说再见了。

阿虎气冲冲跑出酒店,一路疾行,走出几百米,才渐渐放慢脚步。

遇到难题时,他那本就不大灵光的脑袋顿时就更不够用了。

阿虎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

他人虽傻,却有自知之明。

若不是茗哥一路罩着他,就凭他的丑陋长相和榆木脑袋,他根本不可能在瑞宝酒店这样的好地方找到一份正经且稳定的工作。

“没关系。”

阿虎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乐乐还能在酒店里做事,吃得饱穿得暖……”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

“我一个人,怎么都能活下去……大不了就睡天桥洞嘛……”

……

正走着时,阿虎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去,发现来人是一个干瘦干瘦的年轻人,染了头很时髦的黄毛。

这黄毛他认得,是附近某黑道老大手下的一名马仔——鉴于那间娱乐城也是殷父何伟堂何老板的产业,所以阿虎和黄毛也算是个拐弯抹角的“同门”。

“怎么样啊,阿虎。”

黄毛一路小跑追上阿虎,伸长手臂,往他肩上一搭,一副哥俩好的熟络模样。

“最近你们’堂口‘出了大事啊!金城闻名,全世界都知道咯!”

阿虎皱起眉,很想反驳两句,奈何嘴笨舌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把甩开搭在肩上的胳膊,闷头走路。

“别走啊阿虎!”

黄毛好似一点都没被阿虎的黑脸吓到,又自来熟地扒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