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8.遗传-05

【什么意思?】

殷嘉茗问:

【你说的〖矛盾〗是指……?】

“阿虎是在白天被杀的。”

叶怀睿说道:

“但我认为, 一般而言,是很少有人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

殷嘉茗:【!!】

他听懂了。

是啊,这确实不太对劲!

即便是道上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在动手的时候也是会有所顾忌的。

不然也不会有“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天”这句俗语了。

因为夜色对犯罪者来说, 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掩护——夜深人静能大大减少出现目击者的概率, 逃跑也更方便,还不容易被警察堵个正着。

当然因着抢地盘一类的恩怨, 道上也不是没发生过大白天的在公众场合砍杀人的事情, 但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震慑对手, 或是故意挑起公众的关注迫使警方介入——很明显,阿虎的死跟这两个可能性都完全不沾边儿。

【……对,难怪你说时间地点是矛盾的。】

殷嘉茗很快就想通了关窍。【阿虎死在一条小巷子里,位置隐秘,警察也没找到目击者,说明行凶地点八成是经过选择的!完全就是盯着阿虎去的!】

殷少爷说道:【这就跟大白天的动手很矛盾了!】

叶怀睿点了点头。

“阿虎身上没有财物,不是临时起意的劫财。”

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假设他不是正好撞破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交易, 被人灭口之类的话……”

【不可能!真要是〖那种〗交易,怎么可能大白天的露天进行?】

殷嘉茗当即反驳:

【就算是〖卖糖仔〗的, 阿虎又不是条子,还能把他们怎么样吗?犯不着把人捅个十几刀吧!】

殷少爷从来不沾那些不干净的生意,但毕竟是金城本地酒店的管理者,对道上的规矩自然不可能不懂,【阿虎人是愣了点, 但平常绝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 不会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的!】

“如此一来, 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叶怀睿说道:

“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殷嘉茗也同意。

【阿虎被杀的地方虽然离我们的酒店不远, 但我们其实平常很少过去那边。警察说阿虎是被炒了鱿鱼心情不好,到处乱逛,刚好走到偏僻处,又恰好碰到仇家,才会遇害的。】

殷少爷的拳头不自觉地捏得咯吱作响:

【可是〖偏僻的地方〗和〖恰巧遇到仇家〗本身就太巧合了!阿虎哪来那么个非得要他命不可的仇家!又怎么会刚好自己出门一趟就碰上了呢?】

“还有一点。”

叶怀睿说道:

“我猜,阿虎平常是不是一般都跟你的弟兄们呆在一起?”

殷嘉茗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没错。

阿虎人虽憨,也不太会说话,但很仗义,交的朋友也都拿他当兄弟来看。

他和赵翠花还有其他几人都是酒店保安,平常住在宿舍里,不管是白班夜班,总能找到差不多一个时间段出入的同伴,偶尔出门,但凡走得远些的时候,都很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

但阿虎那天被新来的经理开除,工作时间一个人离开酒店,逛到巷子深处,才会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被人杀害的。

“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矛盾之处了。”

叶怀睿说道:

“杀手费尽心思要杀死阿虎,很可能一直盯着他的行动,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落单动手的机会。可那时候偏偏是大白天……”

说到这里,叶怀睿顿了顿:

“如果换成是我,为了保险起见,绝对不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尤其目标还是阿虎那样,一看就很凶悍很能打的青年汉子。”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殷嘉茗,“可那凶手还是动手了,为什么呢?”

殷嘉茗的目光落到了叶怀睿的虚影上。

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细节,但从轮廓上完全可以判断出对方的身高和体型。

他顿时明白了叶怀睿的意思。

【要么是凶手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自信,要么就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没错。”

在阿虎被杀的案子里,叶怀睿一直觉得最违和的一点,就是凶手分明计划周详,却又显得过分的迫不及待了。

从阿虎一落单就被害这点来看,凶手至少是一直关注着阿虎的动向的。

他一直等待机会,甚至可能用了某种方法创造下手的时机,在偏僻无人的小巷里杀了阿虎。

这就意味着,这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有预谋的谋杀。

可凶手在大早上下手,还是在目标对象神志清醒、视野良好的情况下,显然是冒了有可能被人撞破行凶过程,甚至大概率失手的巨大风险的。

但凶手还是这么干了。

那只能说明,凶手有一定得尽快杀死阿虎的理由。

这理由迫切到让他一逮住机会就下手,哪怕条件还不完全成熟,他也等不得了。

【到底是谁……?】

殷嘉茗显然也想通了这一层。

但越是明白,他就越是困惑。

阿虎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无权无势,一贫如洗,没有桃色纠纷,也没掺和道上的生意,只是个规规矩矩的酒店小保安罢了,连亲戚关系也简单到堪称单纯——就只剩一个姐姐而已。

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为什么会有人“等不及”要取他性命呢?

“……”

叶怀睿转头看向殷嘉茗。

男人的侧影仍然是一团朦胧的半透明虚影,他很仔细地看他侧脸的轮廓,觉得自己似乎勉强能够分辨出额头、鼻峰、唇线和下巴的线条来。

——若是能看得清的话,这个男人定然是极英俊,极帅气的。

可惜不管是自己还是对方,他们都无法看见彼此的真容。

叶怀睿缓缓转开脸,垂下视线。

有个推测,他从刚才就悬在嗓子眼里,几次都想要说出口了,但每次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对殷嘉茗而言实在过于残酷,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叶法医没注意到,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对殷嘉茗心软了。

他不再单纯的只是因为好奇参与到这桩三十九年前的旧案里,也不再能像从前那样只从案情出发,毫无顾忌地表述自己的推理了。

他开始考虑殷嘉茗的心情,顾及对方的想法,生怕他受到伤害……

叶怀睿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有两只小人在打架。

理性的那只让他有话直说别忒么磨磨唧唧,磨叽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而感性的那只则在他耳边疯狂哔哔,你说话婉转点会死吗!情商呢!你身为成年人的情商呢!?

——啧!

叶怀睿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