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事件中心 The Heart of the Matter(第4/10页)

“我会变成木博格。”他说。

伊齐博士点点头。“媒体会这么称呼你,毫无疑问。”

“要么叫我‘木博格’,要么叫我‘蔬菜’,”他大笑着说,“或者‘A国木偶’。”

“接受真正盟友的帮助并不是罪过。”她说。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说:“可是接受这份礼物就意味着,在家里,我会被看成是‘木偶’。就算不这样看,那也是不完整的人类,在他人眼里,我会被看作只能靠着巫术活下来的总统。”

“哦,得了吧,丰弥总统,”伊齐说,“这太荒唐了。根本不是——”

“这里是尼日利亚,伊齐。我了解我的同胞,因为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他们不会意识到,巫婆其实站在想杀死我的人那边。”他指了指伊齐,一扬头,“擦亮眼睛,亲爱的。我一进手术室,他们就会审判我。”

“你想去市场上买几条符文挂在手术室里吗?”伊齐笑着说,“你太多疑了,这在这类手术开始前很正常,不过一切都会没事的。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这场手术,我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

总统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摇摇头,兀自笑了笑。“相信未来,对未来保有信念,”他说,“这是我所能给我的国家最有力量的东西。”然后他抬头看着伊齐:“好了。那么,要到什么时候?”

“八个小时。”伊齐冲他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这样。

我做得到

伊齐在大学曾经主修过机器人学。她一直都为机器人技术的原理感到着迷,为人类要如何设计制造每一个关节、活门、电线、线路而着迷。在孩提时代,她就组装过电路板、建造过机器人,从那时起,她的脑子里总是装满了机器人的各种相关细节。可是后来,她在大三时选修了生物学课程。她把课本翻了个遍,尽管教授只是要求看其中的一小部分章节。

伊齐的思想发生了某些转变,她意识到一件虽然简单却无比深刻的事情:没有任何机械能比有机体的机械更加伟大。电线就是血管,线路板就是大脑,其他部分也都差不多,只不过血肉不是金属或者塑料或者没有生命的材料。有机生命像是魔法般的科学,而不仅仅是科学;它是生长着的而不是建造的,它是活的。大自然一直都是也永远都是最顶尖的科学家。

到了大四,伊齐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医学院。在那之后,又是西莫内博士让她见识了如何把一颗心脏从一个箱子里移植到人的身体里。看见人体最关乎生死的器官受到机器人零件一样的待遇,哪怕只是非常短的一段时间,但对伊齐而言,这就像是瞥见了技术与上帝之间的联系。

“我做得到。”伊齐一边擦洗着双手,一边轻声说道。她的确做得到。在美国,她作为主刀医师做过两台木博格心脏移植手术,两位病人至今状态很好。可话说回来,那两位病人都不是尼日利亚有史以来最了不起、最重要的总统。

“我做得到,”她在心里反复说道,“我做得到,而且一定要做到。”

手术室里,在伊齐博士身旁,她的团队也都消毒完毕。所有人都静悄悄的。

清洁剂

在卡拉巴尔市的一栋小房子后面,伊菲奥马一边大声地咂吧着牙,一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反复摔打着满是肥皂泡的衣服。她的两条腿之间夹着一只粉红色的塑料桶。她很高兴这声响淹没了巴米德丽手机里传出来的新闻播报的声音。

“还是希望他别在那些人修好该死的供水系统之前死掉吧。”伊菲奥马咕哝道。

巴米德丽把电话别在罩衫上,伸手去够清洁剂的盒子。

手术室

伊齐的非洲摇篮曲CD处在重复播放模式,正在播放的是《韦贝克》(Webake),舒缓的吉他乐像水一样环绕着手术室。音乐声让伊齐放松下来,与此同时,她稳定的双手和灵活的手指正在忙碌着。手术刚开始时,她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极致。不过,一等到总统的胸腔被锯开、向后拉开,他就变成了一个没有面目的、生命掌握在她手里的人类,一个病人。

在消毒用的酒精和碘酒的气味,以及相对轻微的高乐氏全效清洁剂的气味之上,伊齐闻到了血的味道。每当进行紧张的手术时,她的大脑总会专注于这种味道。现在是手术的第一个小时,心脏移植才刚刚开始。她身旁的是奇尼度,他是名外科助理医师;所罗门是迪拜来的体外循环专家。丛是麻醉师;还有两个A国移民的儿子,在尼日利亚出生长大。还有两名护士,来自卡拉巴尔的奇吉奥克和印度的帕提尔。所有人都是总统赢得大选后第一周亲自挑选出来的。

不过,此时此刻的这场手术才是他们聚在一起的原因。

伊齐博士的专注被一声抽泣声打断了。她知道是谁,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她一直努力克制着的怒火。总统的医疗梦之队里并非每一个人都是不二之选。奇吉奥克曾经是伊巴丹大学医学院毕业班的在毕业典礼上致辞的学生代表,她是这个团队里最薄弱的一环。

“你是怎么回事,奇吉奥克。”奇尼度咕哝道。

“我……对不起。”奇吉奥克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推车向后退了一步。她站在病人脑袋旁边,从他们把总统推进来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神情恍惚,不敢正视他的脸。“我做不到……他是总统啊。”

“他现在是病人。”伊齐一边做事,一边强调道。她很高兴隔着蓝色的手术口罩,没人看见她呲牙咧嘴的样子。

奇吉奥克摘下口罩,又朝着门的方向倒退几步。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万一他死了,”她说,“我们怎么办?我可不想成为协助总统死去的护士。”她两只手捂住了嘴。

“那就出去。”伊齐语气平淡地说。

其他人都不吭声。

奇吉奥克一转身,逃走了。

“帕提尔,”伊齐说,“我们只剩你一个护士了。你还好吗?”

“非常好。”他说。

伊齐给肺动脉打好了结。“很好。”她顿了一顿,双手悬在打开的胸腔上方。在她身旁,一根长管子——生命维持机器,发出汩汩声响,这根长管子一边维持着病人的生命,一边发出滴滴声和咔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