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猎豹突袭 冯大刚

阴差阳错,居然是美国人救了自己。

当大规模集群的死神无人机在机器人堡垒上方来回轰炸、扫荡一切的时候,冯大刚没有犹豫,立即开始撤离。

他背着所罗门躲进山里,把所罗门隐蔽在树丛中,用枝叶盖好。

如果所罗门还活着,那么过几个小时,他的机器躯体自然会唤醒他。如果所罗门已经死了,那么这树丛就是他的掩埋地。

要抓紧时间撤退。

一周的时间,冯大刚不断翻山越岭,东躲西藏,尽量隐匿行踪。最后,他攀缘两座山峰,绕过边界隘口,回到了中国境内。再向前一小段,就是一八七九部队的接应点,到那儿他就彻底安全了。冯大刚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中国境内被偷袭。

他从峭壁上跃下,刚落地,一张巨大的带电钢索网就从天而降,瞬间就让他丧失了抵抗力。他甚至连发动偷袭的人是谁也没有看清楚。

躯体自动隔离了中枢神经,保护他的大脑。

这是一个陷阱。无论那偷袭者是谁,他们一定预先知道了自己的撤退路线,并且设置了伏击的陷阱。

知道自己撤退路线的人,只能来自猎豹旅内部。

然而……冯大刚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小六。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绝对安全的信息,有那么一群人总是会利用系统的漏洞窥探不该知道的东西。

或许情报并不是从猎豹旅内部泄露出去,而是有人攻陷了军队的情报系统……

冯大刚的思绪渐渐变得飘忽起来。

一切的感官输入都被切断,这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这像是被人突然抓起来关入了小黑屋。

意识仍旧清醒,然而当身体失去控制的时候,清醒的意识并不是什么好事。

冯大刚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做梦。

他正在一个山谷里,山谷里飘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他伸手去抓,武器碰触到他的手指,就像气泡一样破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谷是黄色的,鲜艳的黄色,像是沙漠的颜色,又像是涂鸦。

天空是蓝色的。

忽然间,天空倒了过来。天在下,黄色的山谷在上。蓝色的天化作了海。海水碧波荡漾。

黄色的沙仿佛雨一样淅淅沥沥地落下来。落在海上,堆积起来,成了沙滩。

冯大刚发现自己正在沙滩上行走,一个男孩,背向着他,正玩着沙子。

男孩修起了城堡,城堡就像吹气一般膨胀,成了真正的沙堡。男孩站在堡垒的大门边,他的身体也开始生长,很快,就成了成人的模样。

男孩转过脸来,向着他。巨大的面孔和冯大刚的脸一模一样。

“爸爸!”他听见了男孩的呼唤。

沙堡中,一只巨大的红壳螃蟹爬了出来,螃蟹有半人高,巨大的螯爪举起来高过人的头顶。它伸着螯钳,向着男孩的头颅而去。男孩兀自不觉,仍旧向着他灿烂地笑着。

当心!冯大刚想发声示警,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只是一个噩梦!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然而眼前的一切栩栩如生,又哪能分得清是真是假。

他陷落在自己头脑的幻象中,根本无法醒来。

猛然间,男孩发出了一声惨叫。冯大刚心中焦急,急急地向前扑去,想挡住那只螃蟹。

猛烈的闪光让他觉得两眼生疼。

大螃蟹化成了装甲车,装甲车就像有了生命一般,不断分裂,一辆化作两辆,两辆化作四辆……片刻之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装甲车,向着他挤压过来,逃无可逃。

挤成一团的装甲车几乎将他压扁,它们彼此间也相互挤压,最后没了形状,成了黏糊糊的液体。液体向着整个世界荡漾开来,仿佛吞噬天地的汪洋大海。冯大刚就像被人摁着头浸没水中,他甚至有了窒息感——自从将躯体更替为机器,他根本就不需要呼吸。然而,他的大脑仍旧能回忆起那种感觉。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是的,他曾经被人溺毙。不幸中的万幸,他并没有死透,赶来的伙伴将他放进了速冻舱,保住了他的大脑。然后,他就成了一名真正的钢铁战士。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这让他比常人更坚决果断。死过一次的人总会显得不一样。

忽然间,周围的一切碎裂成为极小极小的黑点,每一个黑点就像是有知觉的生命,彼此间追逐、融合、分离、又融合。整个世界因为小黑点的聚合而拼凑成一个整体,又因为它们的分离而变得支离破碎。这是一个万花筒般的世界,带着某种几何的规律,变化纷繁。冯大刚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

他第一次认识到,生活在梦中是多么可怕,把梦忘掉才能保护头脑。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人们醒过来以后就永远忘记了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的原因。

然而,他无法醒过来。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只要能够出去,重新恢复知觉,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他连这个代价都无法给出去。

只有来自外部的重启才能拯救他。按照设计标准,躯体和中枢神经隔离之后两个小时,如果没有外部的威胁,那些负责连接中枢神经的纳米机会重新触发。

只有那时他才能得到解脱。

冯大刚苦苦煎熬,等待着那个时刻。

各式各样的幻觉无穷无尽。

忽然间,似乎从宇宙中透出一道光,扫过整个世界,那些似乎真实的影像,就像阳光下的露水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实的世界在冯大刚的意识中苏醒过来。

这真是太好了!

他怀着死而复生的欣喜四下打量。

他被囚禁在一个笼子里,胳膊粗细的金属条围出一个两平方米见方的面积,栅栏条之间空隙狭窄,只能勉强探进去手指。笼子很小,也很低矮,只能蜷起身体蹲着或者坐着。他靠着栅栏尽量坐直身体。

冯大刚开始检查身体。

身体各部分机能正常,只是金属的囚笼隔绝了所有通信频段,他无法探察到笼子之外的任何情况。

好在还可以看见外边的情形。

他正在一辆车上,车厢露天敞着,天气晴朗,碧空如洗。路旁是一丛丛灌木,灰褐的色彩散布在黄色的沙地上。他们正在沙漠边缘的稀疏灌木地带移动。

这儿应该仍旧是在塔克拉玛干边缘。冯大刚推断。

他打开胳膊上的小舱,舱里还剩着两只红蝇。一旦红蝇飞出笼子,他就再也无法和它联系,除非它回到笼子里来。他开始给红蝇编辑指令,要求这个小东西探察周围的情况之后带着记录回到笼子里。这似乎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冯大刚尝试了十多分钟,放弃了。这些小型侦察器还没有达到这样的智能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