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朝天阙(第2/3页)

“这个……卑职不好说。”

“姐夫不像我,他总能解决麻烦。”周衍道,“但我这一走,就是不想再受人摆布,所以,你带不走我。”

小柴禾劝道:“这世道并非周先生所想的那样,今日一时兴起觉得当庶民好,明日便可能遇到糟心事,还是由晋王为周先生安排为好。”

“不必了。”

小柴禾转过头,目光看向铁豹子,带着些打量。

铁豹子昂了昂头,道:“咋地?说不通就要动手?来啊!”

小柴禾道:“你出来找你婆娘的?”

“是,咋地?”

“没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婆娘已经出京回去了。”

小柴禾说着,又转向周衍,叹息了一声,道:“既然这样,我向周先生转告晋王最后一句话吧……祝你新生活过得愉快……”

……

京城,紫禁城,太庙。

周翰亘坐在地上,指着王笑疯狂地大骂。

骂着骂着,他的怒火渲泻殆尽,忽然放声大哭。

“陛下真的逃走了?真的逃走了?”

王笑道:“我没必要骗你。”

“那你把他捉回来啊!弄什么木头……弄什么木头……你不弄木头,我为何要站出来?他跟木头有什么区别,有他在,我就不会站出来……”

“有区别。木头不会乱跑,他会。既然他想出去看看,那就让他去吧。”

周翰亘哭着哭着,圆圆的脸上泛起满是苦涩的表情来,道:“那我呢?那我呢?!他这个直系子孙跑了,让我这个旁支子孙为社稷殉葬?!”

他看向殿中的牌位,嚎道:“列祖列宗!你们看看啊,你们的不肖子孙周衍继承大统却一走了之!是我……是我……景宗皇帝四世孙,汝庄王周翰亘,只有我为社稷挺身而出啊!列祖列宗,你们看看我啊!劈死王笑吧……呜呜……太祖皇帝,求你看看我啊……”

牌位无言。

那位‘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就默默地立在那里,不说话、不回应周翰亘。

周翰亘又指着王笑道:“凭什么你放他走,却要杀我!”

王笑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给过你两次机会。”

听到‘机会’两个字,周翰亘又是一个激灵。

他今天好几次涌起了胆气,敢仗义执言。

如果当时王笑立刻下令杖毙他,他必以奋不顾身的姿态毅然为大楚社稷殉葬。

但太久了。

王笑和他聊了太久,他骂也骂过了,胆气也泄了,对生的渴望又涌上来。

周翰亘哆嗦着,知道列祖列宗的牌位救不了自己。

他忽然清醒过来……自己在搞什么?能阻止什么?就死给别人看吗?

他四下一看,见大殿内只有他和王笑两个人,于是喃喃道:“机会……晋王,再给我一个机会吧?这块木头……不,没有木头,陛下就在这里,我刚才是看错了,陛下就在这里……”

王笑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

“晋王,我错了,最后再给一次机会吧,我不想死啊……”

“你已经死了。”

王笑叹道:“知道我为何不直接废了皇帝吗?因为世人暂时还需要这块木头,从心理上和利益上,他们都需要它摆在这里,他们才有安全感。

比如,我的那些功臣们,他们看到我摆了一块木头,认为我在行废立之事,像董卓、像曹操,他们会很安心。我告诉他们,不要急,我有我的主张。于是他们就等着,等着哪一天我取这块木头而代之。

等着等着,很多很多年过去,越来越多的人读书、识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天子不是受命于天、能保证他们生活秩序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制度……

什么制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明白‘要一直努力去改进制度,使之让大家生活得更好’就足够了。

你看,我二十岁,掌握着大楚前进的方向,二十年后,有些老顽固死得差不多了,这世上会有很多很多的年轻人,不分士庶、不分贫富,都是在我的治理和教育下长大,他们有自己的见识,懂科学,不迷信。

嗯,要是二十年不够,没关系,四十年……

这世间的庶民有二万万、三万万,但现在你们却看不到他们、听不到他们,以为天下只有你们主宰。因为他们还不会开口说话,不会提笔写字。

但没关系,四十年后,你们就能看到他们了,他们会是我新的力量。

四十年真的很漫长吧?我也只能等着,在这之前,我那些旧有的力量也会等着,他们看着龙椅上这块木头,心想,晋王有一天会取代它。

你们这些更旧的力量,也会看着龙椅上的这块木头,抱着侥幸,心想,晋王还没取代它,再等一等。

这块木头,是你们这些封建者自己心里的符。它镇着你们,你们就这么看着它、看着它,眼里只有它,看不到外面的人世间已经天翻地覆。然后,等到浪潮盖过来,你们已经沉沦到底了。”

王笑说到这里,抬了抬手,像是让周翰亘平身。

他又道:“这是我的秘密,连我的妻子们,我都不曾完全告诉她们。连我的心腹们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更别提满朝文武了,他们不能知道,我需要让他们猜,抱着这样或那样的希望。他们还会恐惧我,心怀忐忑地追随我,否则,他们会扼杀了我。明白吗?

只有你一个人完完全全知道这个秘密啊,要是我放过你,他们就会扼杀我啊,懂了吗周翰亘……哦,你是叫周翰亘吧?”

周翰亘:“……”

他听不懂,更不知如何回答,只感到巨大的杀意压了下来。

王笑道:“是你说的,我要杀你就要给你一个解释,所以我解释给你听了。你听了你就必须死。然后你又后悔了,没有这个道理。”

“我……我不想死啊!”

“晚了。”

“晋王,晋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口风很严的……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

周翰亘再次大哭起来。

王笑看着他,眼神有些悲悯。

在他眼里,周翰亘不是什么王爷,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忘记自己的血脉职责,却也留恋生命,勇敢与怯懦在其身上交替,内心有挣扎。

“很抱歉,我尽力了,当众劝了你一次、私下又劝了你一次。但你自己说的,要为大楚社稷殉葬。我没办法跟着你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来,站起来。”

“不……我不起来……晋王,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死了……”

“别闹。再鼓起勇气来,你可以的。就当作是……你无功无德,享尽了这个天下万民的伏食绱飨,到了偿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