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心难测(第3/3页)

于是北楚朝堂上形成了奇怪的氛围,一方面是新政已经推行下去,许多务实的官员都在忙着新政之事;

另一方面,朝堂上关于贺琬贩买黑奴是擅自作主还是正常贸易、王康是否该受牵连之事争论不休。

争论越来越激烈,就连许多士绅的目光也从新政上转移到海贸之事上来。

各种议论甚嚣尘上。

什么“海贸是巨利,以王家、贺家为首的那些国商就是图贪海贸巨利,已对田地不感兴趣”之类的……

这边才听说“贺琬贩运黑奴往新大陆开采金银”,那边又听说“贺琬是被蕃商骗了,金银都是被蕃商挖走了……”

很快就有士绅反应过来,请族中为官者上书弹劾贺琬与王康,认为应该罢免王康在官营贸易商行的职位。

更聪明的则认为应该封王康为郡王,并不再管理官营外贸商行。

紧接着,又是姚启贤上书,认为官营外贸商行应该只保留烟草、矿业等生意,其它的生意可放开给民间商行,并筹建关税衙门进行管理。

很快,有人发现朝廷正在招募大量的儒士,似乎要有出海的大动作。

一个个议题应接不暇……

大家本来都对海外蛮夷不感兴趣,但不管是要弹劾贺琬,还是要维护晋王一党的利益,都必须对海外之事有所了解。

于是往日里只懂“佛郎机”的官员渐渐也能谈论几句“荷兰英国西班牙,欧洲非洲新大陆……”

可惜,谈来谈去,大部分人最后也只能疑惑地问一句“晋王还不表态,到底在想什么?”

……

四月十八日。

贺琬终于以进京述职的名义从琉球赶回京城。

他没进京之时就知道了眼下这场针对自己的风波。

他本来是不怕的,一进京就赶到晋王府求见,打算当面解释清楚。

然而,王笑并没有见他,只派人告诉他明日参与早朝。

贺琬开始有些心慌,他不知道晋王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去王家求见王康、王珍,或去见一见小柴禾。

转念一想又不敢。

他回到贺家走了一圈,这是收复京城后王笑特意赐还给他的宅院,眼下已没有人住,但贺琬知道,这空荡荡的商人宅邸已容不下自己的志向。

这天夜里,贺琬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到了五丰街。

五丰街的那家笑谈煤铺已经没开了,对面的茶楼却还在。

贺琬拍开茶楼的门,随手丢了一大锭银子给睡眼朦胧的小二,走到楼上。

这里的格局没有变,他走到窗前,在第一次与王笑相见时的那个临窗的位置上坐下来。

他闭上眼,回想着当日的场景……那一年,晋王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显得有些稚嫩。

就是在这里,壶中沸水滚烫,壶盖上豌豆翻腾,他们畅谈着未来的事业……

当时又何曾想到今天竟能做到这一步?

时至今日,那时十五岁的少年已手握天下权柄,而他贺琬也督统北楚水师、坐镇一方。

两人虽然见面的时日不多,但贺琬相信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晋王是何等的高瞻远瞩。

他由衷敬畏晋王,也认为自己是最不需要晋王操心的一个臣子。

因为两人有同一个理想——要让这四海宾服……

这次,贺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错在不该欺瞒王笑,甚至以利益裹胁那些功勋之臣。

但扪心自问,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出于赤胆忠心。

“晋王,我知道,你身为百官与万民之表率,绝不能同意贩卖黑奴之事。正是如此,我才想私下做,晋王只需当作不知道就好。如此,往后若有罪孽与骂名,可由我一人背负……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想要欺瞒你……”

他喃喃着,只希望能把这句话私下里告诉王笑,让他知道,他贺琬从来就不是利欲熏心。

回想这一辈子,年幼时受家中嫡兄欺凌,年少时漂泊海上更是受尽蕃人欺凌,眼见无数同胞在异乡饱受压迫。

他要让世人知道,庶子不低人一等、流落异乡的大楚子民也不低人一等……

到如今,他的血依然如那天的沸水一样滚烫。

……

这天夜里,贺琬一次又一次回过头,向茶楼的楼梯看去。

他想着晋王一定已经听说了自己到茶楼来了,也许,早朝前他能来见自己一面。

见一面,早朝后要治罪、革职、下狱怎样都好,只要把这些话说清楚,他就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