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了,又死了一个!”

乌沧一挥袖,满山壁寂灭的长明灯顷刻间被扫落,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金黄色的灯油流的到处都是。

他赤脚踩在滚烫的灯油中,鹰隼似的眼透过散乱的白发盯着山壁上如今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长明灯。

红色的烛火在金色莲座里轻轻摇曳,没人知道下一次熄灭的会是哪一盏。

“老猫死了,那下一个会是谁?是你还是我?”乌沧抚摸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盏长明灯,眼神绝望,表情悲哀,“我等害死神龙,罪孽深重,天道绝对不会允许我们飞升仙界。然而苟活于世也只能终日躲躲藏藏,只要稍微露出一丝踪迹,那人就会前来取我等的性命。你说,这样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乌沧,冷静一点。”

洞府角落里的一枚通灵石突然发出微光,然后慢慢显现出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看不清脸和身形,就连声音都是刻意伪装的沙哑。

乌沧回首,死死地瞪着黑影,“冷静?你要我如何冷静!我们连究竟是谁想要我们的命都不知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当初蛊惑我们,说神龙的血肉能助我们脱胎换骨飞升仙界,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不见未来,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整日躲藏。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他过够了!

“怪我?哈哈哈……”黑影扭曲了一下,大笑道,“要怪就怪你心中的贪婪,当初你听我说完计划后双眼放光的模样我可没忘,谋害神龙一事你可是很积极呢。”

乌沧脸色涨红,恶狠狠道,“你尽管得意吧,就算你躲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是主谋,那个人最恨最想杀的也是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一日,他会找到你!到那时候,我看你还能否笑得出来。”

洞府内安静了一瞬,片刻后,黑影出言缓和道,“好了乌沧,我们是同盟是朋友,眼下不是我们内讧的时候。”

乌沧坐在石床上,满面颓唐,“我寿元将尽,或许等不到那人来杀,我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只有飞升成仙后才能与天同寿,否则无论修为多高,终有寿元终结的那一天。

“寿元的事,我来为你想办法。”黑影安抚道,“你且耐心等着,莫要再胡思乱想……”

通灵石散发出的微光渐渐减弱,黑影亦随之淡去。

待洞府内只余乌沧一人,他低头望着地上的灯油喃喃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要找出那个人……”

然后杀了他。

许久之后,乌沧打开洞府的禁制,一袭绣着祥云的青袍被洞外的风吹得鼓起。

“恭迎太上长老出关!”立于洞口两侧的童子弯腰道。

夜色将尽时。

佘宴白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敖夜那儿。

杀一个散去修为的妖修自然毫不费力,只是毁其神魂与尸首不得不费点力,累得他近期积攒的妖力又用光了,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鬼啊——”小太监福安一拉开门,抬头就瞧见了一身红衣、脸色苍白如纸的佘宴白,当即吓得跌坐在地,扯着嗓子尖叫。

佘宴白皱了皱眉头,用伞头敲了下福安的脑袋,不耐烦道,“闭嘴。”

福安立刻捂住嘴,眼含着泪花,在佘宴白威胁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他生怕哪点惹佘宴白不满,自个就会被生吞活剥了。没办法,今夜的佘宴白看着太邪乎了。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否则小心你的舌头。”佘宴白绕过福安,慢吞吞地往里走。

待门哐当一声从里头合上,福安顿时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到院门口,与太子的侍卫们呆在一起。

“你、你们……”福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想问一问侍卫们是否也被佘宴白吓着了,却忽然寒毛直竖,心里头阵阵发凉。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福安公公怎么了?”侍卫道。

“公公怎么不在里头伺候殿下?”另一个侍卫道。

“咳,我出来透透气。”福安讪笑着回答,旁的却不敢乱说乱问了。

侍卫们一头雾水,却不再问,只是没想到福安这一透气竟透到了天明。

佘宴白甫一走到里间就停下了脚步,里头点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洒在穿着里衣端坐在床边的男人身上。

敖夜腰背挺直,微微垂首,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佘宴白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格外冷峻的侧脸。

听见脚步声,敖夜抬眸,视线先是落在佘宴白气色极差的脸上,然后是红得似血的衣衫,最后是他左手拎着的一把油纸伞。

那伞无论是颜色还是形制都很眼熟,非常像他落水后失去的那一把。

“晚上去哪了?”

敖夜睡着后不久突然从梦中惊醒,一问福安,得知佘宴白送他回房后就独自出去了。

他想过出去寻人,但直觉却告诉他最好在房里等着。思量许久,他最终选择静静等候佘宴白回来。

伞头往地上一杵,佘宴白借助伞撑住虚弱无力的身体,淡淡道,“不记得了。”

很明显,这是一个极其敷衍的回答。

敖夜握了握拳,眉头拧成疙瘩。

他想起托孟天河查探佘宴白身份的事,江宁府所辖之域里大大小小的风月场所皆无关于佘宴白的记载,就连一个曾与他谋面的人也无。

就好似他凭空出现在东秦,没有过去,而未来……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离开。

红色的衣摆被夜风撩起,隐隐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新鲜,像刚染上不久。

走时是青衣,回来却是沾染了血腥味的红衣,若说没问题,便是三岁小儿都不信。

敖夜眸光闪动,凝望了佘宴白好一会,最终只道,“红衣很适合你。”

衬得他肤白似雪,容光更胜往日。佘宴白是他见过最适合穿红衣的人。

佘宴白歪着头打量敖夜片刻,忽然笑了,玩味道,“我也这么觉得。”

红衣染血,很美。

佘宴白丢开伞,踉踉跄跄地走向敖夜,扑到他怀里后低笑道,“我今天很开心。”

至于开心什么,他则不说,只紧紧抓住敖夜的衣衫,闭上眼汲取他体内的气息。

敖夜拥着他,一夜不曾合眼。

天一亮,敖夜就匆匆向柳兰轩辞行。

柳兰轩客气地说了几句挽留的话,还亲自护送敖夜一行人出了府城。

等回府,又过了几日,经管家禀告,柳兰轩得知府中有个洒扫老头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过他没当回事,只和管家确认那老头儿不曾接触过柳氏的机密事务后便不再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