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贝利撒留手中握着纽扣,其中与玛丽手中配对的那一枚颜色发生了变化:从银色变成了金色。

“玛丽已经过去了。”贝利撒留说,“祝贺你,少校。‘戈布德维号’现在位于三百二十光年之外,起码它已经从主轴全身而出。现在可以先把一半的报酬打给我了。”

“你就只能知道这么点儿信息?”伊坎吉卡问道。

“这是纠缠态粒子。它们能在任意距离进行通信,但只有一个数位的信息量。”

伊坎吉卡的手指快速划动,键入一串复杂的密码。片刻之后,显示屏上显示,下一艘战舰正在开往“林波波号”打开的人工虫洞。

卡桑德拉身体中的量子智能在与他们通话,时断时续,“贝利撒留,快离开。有干扰。”

伊坎吉卡皱起眉头。“怎么回事,阿霍纳?”她问道。

贝利撒留的心里充满了自豪。卡桑德拉正身处深度神游状态下,此刻主导她身体的是客观而非她的主观,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让这客观服从她的命令,制造出假象。卡桑德拉太棒了。他自己可没法借助量子智能做到这一点。

“我在这里,会干扰卡桑德拉的神游。”他撒谎道,“我没有受过训练,没法给她做神游定心者。”

“你需要离开多远?”

“五十多米吧,那个距离就不会有干扰了。”他说,“我可以在拖船里等着。”

“这艘飞船可是在交战区里,阿霍纳。”伊坎吉卡说,“这段时间我们得盯着你,把你看管起来。等最后一艘飞船通过,你们俩就都可以走了。”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合作伙伴的吗,少校?”他说。

“我们就是这么作战的,阿霍纳。你待在船员舱里会更安全一些。”

贝利撒留做了个表示恶心的鬼脸。伊坎吉卡朝两名宪兵示意,让他们护送贝利撒留出去。贝利撒留跟着一名宪兵通过“林波波号”的通道,走出操作区,进了船员宿舍。他从电肌块发出电流,传递到他手臂细胞内的数百万个磁小体,创造了一个弱磁场,以感受他周边的情况。

一前一后两个宪兵夹着他,他们带着佩枪,身穿碳纤维装甲,手背上都有全息通信胶贴。墙壁内部布线中的电流会让他的磁场发生轻微的扭曲,船体的钢铁隔墙结构和门禁周围的电气设施也有同样的效果。角落里栖息着蜘蛛一般的微型摄像头,但并未覆盖所有区域。

他们在一间军官宿舍门口停下,距离经过的上一个摄像头16.31米。门滑开了,里面没有摄像头——这个房间的主人是高阶军官,所以可以不受监视。

贝利撒留突然转身,之前在零重力下表现的笨拙一下子不见了。他触碰了两个宪兵的手臂,空气噼啪作响。

六百伏电,四微秒内释放。

被他触摸到的部位,衣服都冒起了青烟。他的指尖红得吓人。他将那一对失去意识的宪兵拖进了狭窄的船员宿舍。

“你在干什么,阿霍纳先生?”圣马太的声音在贝利萨留的耳部植入体里说。

“我在——”他闷哼一声,往外抽宪兵装甲上的腰带,“干活。”

“什么活儿?”圣马太说,“你的活儿是把第六远征军送到印第安座ε星。”

贝利撒留拿起一片宪兵手背上贴着的胶贴,拍到自己手背上。圣马太就在那只手的手环里。

“圣马太,我手上的全息胶贴连接到了‘林波波号’的一个界面。现在你要黑进去,确保安全系统没有看到我刚刚做的事。”

圣马太沉默了一段时间——真是谢天谢地。贝利撒留借这段时间将两名宪兵捆在一起,把他们塞进一只睡袋,用装甲上抽下来的皮带扎紧睡袋。圣马太正在与界面交互。他发出激光,照射在全息胶贴的表面上,投射出分形维数的抽象发光图形。贝利撒留穿上宪兵制服。

“除了少数例外,这里面的软件安全措施是相对标准的联盟设计,大约三十年前的东西了。”圣马太说,“不过他们也做了一些有意思的改进。”

“我知道,”贝利撒留小声说,“我几个月前就黑进去过。”

“我已经伪造了一套传感器图像,显示你在这个房间里,宪兵在门外守着。”圣马太说,“现在我们做什么?”

“现在开始真正的骗局。”贝尔回答说,他戴上了宪兵的头盔。贝利撒留的肤色还算深,但要冒充一名远征军成员还是显得太白了。“我要进入走廊了,不要让传感器看到我。”

“什么真正的骗局?”圣马太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真正的计划?”

“联盟不是凭空发明暴胀子驱动器的,”贝利撒留说,“他们找到了一部时间旅行机器。我们要从联盟偷走那部机器。”

“时间旅行是不可能的。”圣马太说。

“联盟向过去发回了信息。就靠这个,他们才发明了先进驱动器。时间之门还是放在量人手里更安全。这才是卡桑德拉和我接这个活儿的真正原因。”

“你又在骗我们。”圣马太说,“我们其他人可没有同意冒这样的风险。”

“我们已经入局了,圣马太。”

“为什么?”圣马太问道。

贝利撒留觉得自己的下巴绷紧了。

“偶人一出生就明确地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贝利撒留说,“至于波江人,就凭那样的长相,他们还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吗?而普通人类更是世世代代无数次回答过‘我是谁’这个问题。

“但量人的历史实在太短暂了。我们什么也不接触,什么也不做。我们只管质疑,无关意义。为了寻求意义,我离开了阁楼,却只在不确定性的生态圈中找到了自己的生态位:赌博和骗局。除此之外,我一无所获。量人天生就不适合在生活中寻求意义。

“直到我发现时间之门竟然存在,我才觉得我们也可以拥有意义。那就是因果关系。它们联结在一个循环之中,赤裸裸地等待被研究。那是我们拥有的最直接的手段,可以回答若干问题:人类在量人体内到底植入了什么?我们是历史正篇的无用附录,还是探究我们为何在此的过程中必要的一步?你能理解我为什么需要它了吗?”

圣马太沉默了八秒钟,时间之长,几乎快赶上当初他决定是否要离开自己那座萨格奈站的小教堂了。对贝利撒留和他而言,这八秒钟长得几乎等于永恒。

“我可以理解你对意义的需要。”圣马太说,“传感器已经被我关掉了。你随时可以出去,但动作要快。”

贝利撒留拉开门,沿着走廊向船尾疾行,身法十分迅捷。他在伊坎吉卡身边时一直在努力掩饰这一点。他们穿过楼梯和走廊,进入船尾,来到泊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