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津岛修治视线在海面停留了一会, 忽然对这个自称他的老师的家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圆圆的猫瞳打量了对方一会, 忽然用撒娇似的语调说:“捞金鱼。”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无理取闹。

[父亲从东京回来的时候会买许多礼物送给家里人和亲戚。]

津岛修治深谙如何讨要礼物的方式,最好的选择是需要花费父亲一些努力, 特意去买来的物件——送礼的人因此能感到心满意足, 他这个度把握得很好,从来不会提出真正为难对方的请求。

此刻俨然是他不识趣了。

但幼童仍然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男人的回应。

“好啊。”五条悟随意点了下头:“很容易——无量空处。”

领域展开。

津岛修治身体骤然一僵。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能感受到如此危机感, 精神一瞬间紧绷到极致, 犹如一只陷入应激状态的小动物。

日月食虽然把人变小了, 但太宰治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仍旧残存在脑袋里,见到熟悉的东西,就会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潜意识里还印着一丁点陷入无量空处的体验——那完全不是什么美好经历。

“嗯?”白发咒术师察觉到孩童的异样, 放下手, 重新换了个环抱的姿势, 又顺了两下对方的后背,不确定地:“我没有吓着过你吧。”

“视觉效果可能有点夸张?”五条悟困扰地说:“这是我的领域, 你把它当成观光仓鼠球——就是游乐园水池上浮着的那种。”

观光仓鼠球。

津岛修治倒没觉得什么,但那些死在无量空处里面的诅咒师和咒灵, 或者是五条家的古董, 要是知道无量空处还有这种用途, 估计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无量空处毫无疑问是咒术界最恐怖的术式之一。

被卷入无量空处的敌人会被灌输巨量信息, 时间流速变得出奇的慢, 偏偏身体又动不了, 只能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 无比悲惨地等待死亡。

五条悟卡着进到津岛修治的胳膊, 将他放了下来,心念一动,原本星空般的领域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再缓缓转为透明。

幼童睁大眼睛,试探性地在虚空中踩了踩,又向前走了几步。

他置身于大海之中。

鱼群从头顶眼前游过,有几条不小心撞上了透明屏障,再被无量空处弹开,一抬头,月光顺着海面流淌进来,白发咒术师控制着领域又往下沉了一些。

柔软的海藻、色彩斑斓的鹅卵石、津岛修治顿了顿,在领域边缘伸出手,手指触及冰凉的海水,他又迅速缩了回来。

“这里是无下限的内部。”五条悟解释:“我可以调整这里面的时间感知,比如现在,你就会觉得外面的东西都变慢了。”

鱼群忽地停止游动。

像是从更高维度去观察这个世界一样,津岛修治静静地凝望着慢动作摆动的绚丽鱼尾,海藻停止晃动,海水成了温柔的吐息,水波的反光将孩童那双空空荡荡的鸢色瞳孔蒙上一层亮色。

——他们去了许多地方。

落着漂亮晚樱的私人海域,吞吐着巨大游轮的海港,从濑户内到东京湾,再到正儿八经的海,海底已经能看见珊瑚礁,此时正是鲸栖的季节,从海面喷起的水柱被月光折出模糊的彩虹。

津岛修治打了个哈欠。

孩童的精力有限,更何况度过这样高强度的一天,他枕在男人肩上,闭了会眼睛,只一小会,等他再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安稳地睡在被窝里,白发咒术师闭着眼睛躺在他身边,雪白的眼睫在眼下的皮肤投射下两块阴影,像他曾经在庭院里看过的拥有雪白翅膀的蝶。

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身体却在下一秒被对方的手臂强行圈住,又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别闹了。”

第二天,五条悟还没有清醒,一整天的行程也只想了个开头,但空气中却充满着糜烂的酒精气息,活像是在风月场里浸泡了一夜,他又仔细分辨了一会。

——香烟、酒精、香水、化妆品。

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身旁的幼童早已消失不见,被他的动作波及到,那人皱着眉毛,眼睛眯开一条缝:“中——五条老师?”

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也坐起来,笑了笑:“早。”

五条悟:“你现在多大?”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太宰治,似乎要大上一两岁,那件总是披着的不合身的黑色大衣,现在他的肩膀已经撑起来了一些——这件大衣马上就快要合身了,半张脸仍然被绷带裹住,手臂也缠绕着绷带,除了年岁渐长,和他认识的太宰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更瘦了。

太宰治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瘦得像是一只轻盈的鹤,少年时期脸上那点圆润曲线消失后,那张脸更是漂亮得不可思议,鸢眸依然没什么情绪,却有一层虚假的笑意像荔枝壳一样覆在表面。

他的心思掩藏得更深,哪怕是全知全视的六眼也只能窥到冰山裸露在海面上的部分,海面下的庞然大物已经成了不可察觉的隐秘之所。

太宰治一直给人感觉轻飘飘的,而这个年龄的他身上那种飘忽感更重,同时他举手投足间又有种停在半空的疯癫感,五条悟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准确描述,却依稀感觉这人越来越不妙。

“忘了。”太宰治笑盈盈地说:“生日那天请了太多人,我也不记得喝了多少杯,啊,那些酒可真不错,有个小矮子一直到结束都没发现酒是从他的酒窖里面取的。”

五条悟罕见地不知道如何开口,对方和他对视了一会,忽然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唇齿间又逸散出几声笑,他停顿了一下,僵着脸去握太宰治的手臂,却突然感觉腿上一重,下一秒,柔软温热的呼吸已经散在他的颈窝,一路向上。

五条悟:“……?!”

那颗时刻运转着无下限术式的聪明脑袋当场宕机。

白发咒术师无比迅捷地闪到床脚,后背贴着墙,白色睫毛颤了颤,配合他大大睁着的苍蓝色眼睛,活像一只被揪了尾巴的美貌长毛猫猫,而太宰治愣了一瞬,露出茫然的表情:“五条老师?”

沉默。

五条悟沉默良久,艰难地开口,语气满是不可思议:“我们、在未来——是这种关系?”

“是的。”太宰治斩钉截铁地回答。

当然不是,这种时候任何一个人在他旁边都会被他带上床,自从港口afia的干部大人整日整夜地停留在狂欢场上,重力使又彻底放弃他的搭档以后,太宰治身边每时每刻都徘徊着鲜花和蝴蝶。

风光恣意,百无禁忌。

性与酒,谎言与香烟,吊带袜与裙摆。

他对这些本来就无所谓,反正他酒量很好,怎么喝也喝不醉,这种时候没几个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森鸥外也默许着和他达成共识,他也乐得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