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五条悟醒来的时候把夏油杰吓了一跳。

他一睁开眼:“太宰治呢?”

五条悟酒量浅得惨绝人寰是真的, 但他怪物般强悍的身体恢复力也是真的,平常人醉酒要睡上一夜,他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清醒, 他的思维也很快,别人一秒钟脑子里最多过上一分钟,五条悟一秒钟脑子里嗖嗖地能掠过三年。

他睡了十分钟,尽做了些梦,醒来以后忘得精光,心底却剩着些残余的情绪。

欢欣而又烦恼,新奇而又抗拒。

夏油杰:“天台?”

五条悟长腿一迈, 毫不犹豫地往天台走, 一步跨三个台阶,他到门口也不敲门,径自就将那扇铁门推开了,太宰治听见声响, 转过身,见到他的时候有些惊讶, 随即弯了弯眼睛, 灿烂的夕阳落到他的脸上,神情竟然是温柔的。

五条悟握着门把手, 愣在了原地, 他停顿了半晌,那双漂亮如天空延展般的苍蓝眼瞳倏地睁大,像是有流星落入澄蓝的海水。

心醉神迷。

砰砰乱跳。

真漂亮啊, 他想, 这一刻他彻底把之前那些纠结抛之脑后,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伸手一捞,就把太宰治轻松地捞进怀里,直到现在他还是比这人高了将近十公分,于是就懒洋洋地躬着背,像只猫一样趴在对方肩膀上。

太宰治双手插着兜,没什么反应,也不慌乱,慢慢悠悠地:“干什么呀?”

他的语气轻轻飘飘,不含任何重量,五条悟趴了一会,觉得下巴被这人的骨头硌得生疼,侧过脸,白色头发乱翘着,揉在太宰治的颈侧,两条手臂又圈得紧了一点,含含糊糊地问:“你怎么这么瘦?”

他比划了一下,现在的太宰治也轻得他一只手就能抱起来,完全不需要用上术式,下巴尖尖的,轻得只剩一把骨头。

这实在不是一个成年男性应有的体格。

五条悟一头白毛看着很是不羁,实则手感很好,太宰治就抬手捋了两把,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和人身体接触,更别提像五条悟这样直接趴上来抱着。

但他却没感到什么不适。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对十五岁的太宰治来说是个威胁对象,六眼全知全视,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无所遁形,但对于二十二岁的太宰治,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却简单透彻得犹如懵懂稚子,摇摇晃晃地伸手去够他没见过的塑料星星。

太好懂了。

他那点浑浊的恶意可以扔给中原中也,可以扔给夏油杰,唯独不会扔给现在的五条悟——太宰治还不至于没事找事,让一个初次接触感情的人先经刀山再历人世。

换成森鸥外他能当着他的面跳楼,想必那个神经病到时候脸上表情一定很有趣,不过五条悟……免了。

反正他们也就这点交集。

毕竟五条悟对自己的学生的感情毫不作为,属于绝无保留地交出自己的好意,那种好意纯粹而不含任何杂质,太宰治年龄越大就越知这种人的可贵,他一边想,一边挪走了自己的手。

“……我说。”

五条悟支起身体,吞吞吐吐的,却怎么都不愿意松手,就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你现在多少岁?”

“二十二。”

“那我们——诶……在你二十二岁的时候。”白发男人把脸重新埋回太宰治的肩膀,声音闷闷的,问题也是没头没脑:“我们在干什么啊?”

太宰治沉默了几秒。

他自然是听懂了。

真是造孽,他想。

十八岁游轮上的那出对于五条悟不过是半天前发生的事,但对太宰治来说却是要他收拾自己四年前折腾出的烂摊子,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丰功伟绩,盯着肩膀上的白毛脑袋看了一会,头一次意识到中原中也骂他是个混蛋神经病也不是没有理由。

“我之前说过,五条老师,好久不见。”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说:“好久没见过面了。”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表情也从强装镇定到直接开裂,等等,未来的我是不是真的脑子被六眼烧坏了,才能打出这种结局?

他认清自己心意以后的想法很简单,已知未来的自己和太宰治是恋人,他现在又喜欢太宰治——

那么,我就有恋人了。

过去看过的狗血大和剧和御三家的真人版狗血剧顿时塞满了他的脑海,五条悟越想越震撼,越想越不应该。

老子?

和那些蠢货一样?

和老婆分居了?

电视剧里人到中年的男人被老婆捞走养老金赶出家门流落公园的凄惨景象全溜了出来,他越想越抑郁,越想越生气,最后自己情绪一下子阴郁下来,圈着太宰治喵喵叫:“为什么啊!”

太宰治:……

他大概能估计出五条悟在想什么,以这人过于自我的性格,能联想起一堆怪东西他一点都不意外,反正自信就对了,他还在想怎么让这人彻底放弃这种荒唐荒谬的揣测,白毛猫猫已经不高兴地扒拉着他,歪着脑袋:“我们不是恋人吗?”

太宰治身体一僵。

五条悟感觉到他的肢体反应,更不高兴了,瞅着眼前形状得没错,男人只要睡到了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之后我就要去睡公园了吗治君?”

你得睡狱门疆,太宰治无奈地想。

“你觉得我像是会有恋人的人吗?”太宰治懒懒散散地将问题抛了回去:“怎么看我们都没有关系吧。”

他顿时感觉脖颈后面一阵刺痛。

也不对,这种程度就称呼为痛觉未免太过夸张,五条悟生了两颗虎牙,此刻他正在用那两颗牙不满的磨着那一小块皮肤,太宰治感觉自己简直是养了一只不会撒娇的猫,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离我远一点,五条老师。”他平静地说。

这是将死之人仅剩不多的那点良心,太宰治又想了想,觉得已经足够了——五条悟虽然不似他这些年打交道的那些官员一样弯弯绕绕,也无论如何都是个聪明人。

白发咒术师哼哼唧唧地抱着太宰治不放手。

怎么可能远一点?

他没有半分迟疑就得出了答案,太宰治的话被他听过就忘,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小孩第一次接触糖果会忍不住吃掉一整罐糖一样,这种新奇而又愉悦的情感——爱情,他自顾自地给这种感情下了个定义,不由地期盼起以后来。

就算这个太宰治看起来仍然有点不对劲,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他的直觉呜呜地响,不过没关系。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啊。

他认识的太宰治才刚刚十六岁,眼前这个男人也不过是二十二岁而已,距离太宰治的头发变得和他一样白,眼角也爬上皱纹,那还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