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呀, 五条老师。”

五条悟听见声音,转头的时候差点扭着脖子——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下一秒他便被莫名其妙的微小恐慌所袭击,这种情绪真的毫无来由, 但比他面对周围成千上万数不胜数的咒灵改造人与人类还能令他产生情绪波动。

完全没有道理,他想。

太宰治轻飘飘地从一堆改造人里面挤进来, 身手比兔子还要敏捷, 那些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而他的手还始终好整以暇地揣在兜里, 五条悟刚用无下限术式将周围几个人推出去一些, 太宰治就已经窜到了他身旁。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五条悟在百忙之中抽空瞅过来,冲着太宰治扯了一抹笑, 但那抹笑没达到眼底,反而有些生气:“就算醒了,在地面上逛一逛不行吗?”

然后他注意到太宰治只是神情莫测地打量着他,更加不爽:“怎么?”

太宰治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

之前他的注意力全在五条悟身上,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白发男人在这种地方简直显眼得过分,任何一个人都会被他吸引过去。

对太宰治来说,见五条悟已经是三年前, 三年间他经历的事能抵得上平常人几十年, 但五条悟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精致的眉眼,略微躬着的猫背, 白发白睫, 仿佛是一个永恒不变的锚点。

他这才对自己身处的现实有了些真实感。

闻言, 太宰治伸手想去拍他的肩膀, 转眼间却发现自己缩水了一大截, 就勉为其难地拍了五条悟的手腕, 眯着眼睛,笑得轻松愉悦:“来帮你啊。”

五条悟:……

他的无下限术式被太宰治那么一拍,陡然消除得一干二净,白发咒术师侧过身体,一瞬间踹开了几个人,才又将术式续上,不太高兴地反问:“帮我?”

老子需要你来帮我吗?

你要是真想帮我就离这种鬼地方远一点,五条悟想,他和这人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整整三天他都没想出太宰治之前为什么突然让夏油杰去袭击他的学生,前往涉谷地铁站的路上他仍然在想这件破事,烦躁而又困惑,随即他又被敌人的计划绊住。

连续在这种情绪里浸泡了整整三天,五条悟本身就不是什么喜欢委屈自己的人,他立刻就要发难,可目光刚一落到太宰治脸上,想说的话却在舌根转了个弯,白发男人顿了顿,凉飕飕地:“你是在梦里跑了马拉松?”

太宰治看起来和平时一模一样,但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他很疲倦,可无论他用六眼怎么观察,所有信息与情报都彰显出,只是他想多了。

太宰治无辜地歪了下头:“怎么可能?倒是五条老师,这种时候就不要逞强了。”

他看了一眼五条悟苍蓝色的眼睛,挪开视线,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气。

[好可怜啊。]

他还没见过五条悟被逼到这种境地,长毛大白猫一天到晚从来都是吊儿郎当随心所欲,就算偶尔被高层的烂橘子叫过去敲打两下,总体来说,仍然是只肤白貌美的快乐猫猫。

可是现在,他被层层叠叠的人类和改造人束缚住了手脚,所有的术式都不能使用,稍微力气大点都会让无辜的人受到重伤。

原本一根手指就能杀死的普通人,现在犹如豺狼般围着他,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反倒成了那只被捕猎的羔羊,苍蓝剔透的漂亮眼睛大大地睁着,牙齿紧咬,眉梢下压,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动摇与无措根本瞒不过太宰治的眼睛。

五条悟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强,这句话半点不假,尽管这人打架动手看起来很疯,性格也很恶劣,可实际上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每条生命在他眼里都有价值,即使也有那么一点冷酷,但对比港口黑手党干部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却是温和得不像话。

羂索自然也知道五条悟的弱点,所以他找来无数看不见也不知道咒灵、彻头彻尾无辜的路人,用一趟一趟的地铁装着,塞满了,再拉到五条悟面前,用咒术挨个改造成扭曲怪异的形状。

一旦改造人被五条悟杀得差不多,他们就把困在涉谷地铁站里的普通人,一个接一个地从通风口丢进来。

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太宰治近乎出神地凝视着五条悟,眼睛被耀眼的白刺得发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各种古怪的念头纷纷冒出来,乱七八糟地混合成一团,不过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年兰波渴求中原中也是种什么感受——

——要是能得到他就好了。

——要是我能得到他,我能用他做到多少事啊。

真好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可这样强大得如同一种自然灾害的五条悟,居然是个坚守正论的好人,正论变作的锁链牢牢捆住他的手脚,禁锢他的自由。

太宰治看着五条悟,仿佛在看一只被铁链铐住、心甘情愿收拢羽翼的鹤。

织田作之助和七海建人的死将太宰治的自负与自尊打得粉碎,碎成一地,他还要跪在地上将粉末渣滓乱七八糟地拢成一堆,再若无其事地捡起来塞回去,如果说所谓成人就是知晓自身的无能为力,那现在的太宰治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能为力的滋味。

要是他得到他,将他据为己有,将他身上的锁链一股脑扯下,将大义与正论从他身上剔除,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咒术师,被他掌控在身旁,被他打上标记,成为他的武器或者他的底牌——

[明明用一次茈就能彻底解决的问题。]

太宰治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他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袖着手站在五条悟身侧,漫不经心地:“五条老师,把他们都杀了怎么样?”

五条悟侧过脸,脸上是种不冷不热的神情,没吭声,这样一来,就更像一只闹别扭的骄矜白猫。

他又扔开两个向太宰治扑来的改造人,皱了皱鼻子,才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好。”

太宰治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回应,他垂着视线,有点无奈地弯了下眼睛。

[真是不讲道理。]

[哪有这么好的事?尽想着一些两全其美的结局,只有不讲道理的孩子才会这样要求吧。]

太宰治在内心把五条悟腹诽了半天,从头到尾挑剔了一遍,估摸着眼前这人已经被他拱火拱得一点就炸,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估计要被猫咬出两个血窟窿,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五条老师。”

“干嘛!”

太宰治眨了眨眼,笑盈盈地开始顺毛撸:“我知道羂索藏在哪里。”

五条悟怔愣了一下,一脸懵逼地低下头,声线尽是匪夷所思:“什么?为什么你……”

太宰治脸色一变,当场捂住胸口,一副痛心疾首到极点的模样:“什么?五条老师你不相信我?还是你觉得我倒戈到那群恶心玩意的阵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