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五条悟回过神, 猫爪已经火急火燎地按下火警按钮,他才意识到在自己强烈的情绪激荡下,这具猫的壳子已经突破了太宰治的覆写指令, 重新和他的意识链接起来。

在庭院里转悠的时候他有种自己出来放风的不真实感,没过多久,太宰治那些垃圾部下已经抓着医生跑进这栋临海别墅。

他本来想进去看一眼,再转念一想。

算了。

太宰治这人有毒,和他呆久了的人也会被沾染着一起中毒, 他这些天看够了太宰治乐此不疲地折腾自己, 恨不得让自己只剩一口气,也看够了窗户外面的海, 这栋破房子后面是树林, 前面是海, 一开始海滩上偶尔还有几个来散步的人, 后面居然什么都没有——横滨这座城市的人居然这么少吗?

所以他回去干什么?自虐吗?

连上五条悟的思维,毛茸茸的白猫终于不是之前那副智商不够的蠢样, 步履轻盈, 神情冷漠, 终于有了点猫的骄矜, 再熟门熟路地顺着花园小径往侧门绕,那边肯定整整齐齐地停着几排车。

果不其然, 五条悟指使着猫藏到一个后视镜与侧视镜都看不着的角落,趁着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打开车门, 嗖地跃了上去, 轻盈地落到后座柔软的地垫上, 猫爪掌心柔软, 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一路上汽车晃晃悠悠, 他窝在后座的座椅后面,被晃得昏昏欲睡,这一次坐车自然没有欣赏前挡风玻璃的待遇。

但五条悟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后反应过来,原来是声音。

上一次太宰治凌晨四点多开车在横滨街头转悠,尽管那个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却照样有不少声音,上夜班的工作族在街头嗤地一声打着火机,提前去码头进些鱼鲜的老板开着卡车擦肩而过,在沿海大桥,他还见着了几个扛着三角架准备记录日落的青年。

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他除了听见汽车排气管细微的鸣响,周围一片死寂,就像汤姆叔叔吹响了魔笛引走了所有人,五条悟虽然不解,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他好奇的时候,汽车大概开了快三十分钟,中间拐了无数次弯,终于停下。

他趁着驾驶员和同伴打招呼,把车门弄开一条窄窄的缝隙,隐蔽地跃下,再沿着墙根一路向前狂奔。

新鲜空气入肺,五条悟这些天难得如此畅快,之后他再找个地方窝着认真解析狱门疆,用不上几个月……最多一年,他应该就能扯破这个笼子出去。

之后他再把太宰治塞进狱门疆关上一年,就算扯平,之后互不相干。

他一边让猫往前跑,一边心不在焉地思索,这种飘渺的思考却在转角处戛然而止,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原来太宰治那个满口没句实话的小骗子说的居然是真的。

他可能、应该、货真价实地中了颗流弹。

原本繁华的商业街变成了一个大坑,应该是什么热武器炸出来的残垣断壁,街边一排排崭新发亮的橱窗碎得不成样子,落满了灰,风吹过来又挂上一层土,而这种场面居然不是他眼前独有,放眼望去,以他为起点,几公里远的顺延线,全是这种荒谬场景。

他站在大坑边上,一低头,坑里有几具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尸体,手里还握着枪,但腿已经没了半条。

这是……五条悟脑海里渐渐浮现起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

战争?

天上又淅淅沥沥落起雨来,不一会就变作倾盆大雨,毛茸茸的猫抖了抖身上的水,顺着建筑物的边往前走,五条悟满脑子乱糟糟的,他是见过险恶人性,也祓除过诅咒,可是战争这种只有在故纸堆里翻一翻、仅从纪录片就能感知的残酷绞肉机?他难得苦笑起来。

怎么说,应该庆幸这个世界没有咒力,也没有诅咒?

在这种地方,太宰治一天到晚到底在干什么……他刚往那人身上一想,就硬生生地压抑着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隔着几排房子的地方估计有人在交火,他刚探了个头,四处弹射的子弹差点给了他一梭子,五条悟指挥着让猫先缩成一团,内心像打翻的染料铺,混乱得够呛。

这种情况他应该干什么?总不能指望一只猫救人吧。

他等着子弹出膛的声音没那么密集,又探出头瞅了一眼,地上躺了一圈人,明显还有气,交火的另一方看着也相当匆忙,匆匆火力压制一番,全都跳上车扬长而去,他这个时候慢慢走出去,眼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睛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与对生的眷恋。

他没了一条胳膊,又差点没了下半身,眼看是活不成了,见到白色的猫,那张布满恐惧的脸忽然展开了一瞬,又咬牙切齿地恨着诅咒敌人,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听他诅咒,快断气的时候这人气若游丝般的吐出一个名字。

太宰治。

五条悟木着脸看着这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即使他现在有再多想法,他也是只猫,本体在狱门疆里面关着,这个时期的横滨危险到了极点,保不准走到哪就丢了命,但这种危险对于猫来说降低了很多,四处都弥漫着硝烟,硝烟再弄得到处都脏兮兮的,用不了多久,白猫就成了灰猫,剔透苍蓝的猫瞳被灰蒙蒙的毛掩盖着,乍一看可怜兮兮的。

横滨没事就下几场雨,五条悟离开的时候是白天,他找了个屋檐躲了一晚上雨,碍于高度,污水还是溅了他一身,猫毛别说之前蓬松柔软的模样,晒干以后全都打着结,灰扑扑的,一绺一绺的。

第二天他惯例放任猫在城市里面乱逛,听了一堆传闻,对太宰治的形象又刷新了一次。

龙头战争的横滨,街道上能出现的是什么人——五条悟或多或少对这些有了点认知,于是更烦了,他又转悠了一个白天,心想之后不能再四处乱逛,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不是就卷入了争纷现场,他一边想着“咒力点构筑”之类的概念,一边又想着快到晚上了,他需要为自己找个绝对安全并且不受别人的地方——

轰隆!

灰不溜秋的猫咪脚步一顿,黑乎乎的猫爪踩进一个水坑,溅出点脏水,崩到他的肚皮毛上。

下一秒倾盆大雨直接将他浇了个湿透,夏季多雨,暴雨和小雨交替下个不停,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恍然发现这声音不是爆炸,而是打雷,和雷声伴随落下的就是闪电,五条悟在狱门疆里面,身上干干爽爽,但皮肤接到的感知却像是浸在水里,他的术式解析进度顿时被这种怪异的错觉中断,再没心思继续。

黑暗中,白发男人揉了揉眉心,心想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天气还要在桥洞底下蹲着,这场雨下了很久,一直在打雷,夜色浓郁得像是在天上泼了墨,里社会的各种组织也不想在这种天气交战,干扰太大,谁都讨不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