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浑然未觉

原来开启璇玑卦那么简单,只需要用饕餮血浸满石心。

谁都没料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

闻衍只是抬眼望了一下对面,便感觉到身后出现一股极大的吸力。他下意识察觉到大事不妙,右手向上一抛,沾满了鲜血的雅青云水蓝原石便被一对琥珀色的飞蝶带走了。

那枚原石在半空中,在蝴蝶飞过的轨迹留下星星点点的玉屑和血液,还没有飞出多远,便已经成为了一对掺混了血色的雅青云水蓝龙凤线戒。

它们向至西极的冷月峰上飞,承载着闻衍全部的希望和惦念。他盼望这对戒指的其中一枚能将健康和自由还给顾剑寒,另外一枚能给顾剑寒以安慰。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但比起对于未知的恐惧,他更害怕顾剑寒醒来之后找不到他会哭泣。

“对不起……”

莫无涯扑过去抱住那一堆空落落的衣物,夜行衣的袖口垂下来,一个歪歪扭扭的“衍”字在昏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哀伤。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逐渐消散的卦体,一滴血毫无预兆地从他的眼眶滑落到惨白的脸颊上。

他听见了闻衍最后的叹息。

那里面分明有沉重的不舍、痛苦和眷恋——

却与他无关。

近千年的追随和执念,终究是替别人做了嫁衣,他等的人即便回来了,心心念念的也永远是别人的名字。

不杀顾剑寒,难解他心头之恨!

这一切都是顾剑寒害的!

如果没有他——

本来就该没有他。

闻衍在一片混沌之中,又看见了那些太过久远的,早已在轮回转世之中遗失的画面。

他天生视力不好,原本以为只是因为父母高度近视,遗传基因使然。然而如果单单是因为这种生理性因素的话,他的近视也早该在与日俱增的修为中逐渐好转,毕竟修为越高,五感也该更加敏锐才对。

但是他的视力却没有任何提高。

顾剑寒以前也常常对此事提出疑惑,虽然他对他说过宁愿视力差些,但也总是坐在他腿上摘他的眼镜,问他这东西还要戴多久,什么时候不戴也能看得清楚。

平时倒无所谓,只是接吻的时候太碍事了。

可闻衍也没法给他一个答案,他从小到大视力都不太好,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哪天视力能恢复正常,虽然曾经也在修为飞跃时抱过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但事实证明妄想也不过是妄想而已。

他只能尽量在不外出的时候不戴眼镜,在顾剑寒面前,尤其是气氛适合接吻的时候,会提前将眼镜摘下收好。

但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他之所以会天生视力受损,是因为他在奔赴异世轮回转世之时,将双目之灵赠予了那个被风干在人魔边境线上的少年,井以此为他祈祷绝处逢生的力量。

当他的目光追随那对双目之灵一同进入昏暗的黄泉路之后,那个腹背受箭的少年如有所感地抬望眼,他才发现,那少年居然长得和他师尊有九分相似。

云城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滴,滴,滴滴……”

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原本几乎趋于直线的图形突然出现大幅波动。守在一旁的护士被吓了一跳,猛地怔愣了一下之后便狂按呼叫按钮,第一时间通知了专家组。

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已经在半植物人状态中躺了大半个月了,心率和血压等生理数据一直都游离在死亡线边缘,家属花了重金安排了整个医院最好的医生和最高端的设备,然而无论是哪位专家都摇头说无力回天。

实际上已经被放弃的病人,心电监护仪突然出现异状,这种程度的事故简直不亚于白日诈尸!

“神经内科重症监护1175号病房!神经内科重症监护1175号病房!病人出现明显生命体征!医生!医生!!”

闻衍觉得好吵。惊呼声、开门声、脚步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远远近近的听不太清楚。他的世界还是一片昏暗,似乎距离一切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之下,他却始终觉得自己的心脏格外酸涩。他不知道那份酸涩从何而来,便一直想一直想,像回忆一个消散得太过迅速的梦境一样。直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身影,颀长而挺拔,站在寂寞的孤山之巅,忧郁而悲伤地向他伸出双手。

那是师尊——

还是他未过门的道侣。

“病人体温为38.5摄氏度,脉率98次每分,呼吸频率24次每分,收缩压为130毫米汞柱,舒张压为90毫米汞柱,大部分生命体征——恢复正常!这简直不可思议!!”

闻衍艰难地睁开眼,似乎用了格外漫长的时间,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想,起初便是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巷子中,方才又被莫名其妙卷入混沌的世界,最终会去往何方……大概率也不过是所谓的“回家”而已。

可是他的家不在这里。

“儿子!”

明明重症监护室里是听不见外面的声响的,但是他却仿佛隔着玻璃听见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女声。他垂眸往雾蒙蒙的玻璃外看,却看见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踏着高跟,扑在门口红了眼,而她身边站了一位他井不认识的男士,似乎正扶着她劝慰着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下意识聚集到她的耳垂上,却看不清楚那里是否坠有一副珍珠耳环。

他有些失望地闭上了眼。

这是梦吗?

还是说……他如今才正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呢?

“Lorraine!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在外面吵闹无济于事。小衍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这样会吵到他的!”

“你懂什么?!那是我唯一的儿子!”钟可竹一把打开他的手,直直地盯着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闻衍,原本就红透了的眼睛扑簌扑簌地掉下泪来,“为了和闻道博弈,这些年终究是我亏欠了他……阿衍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我。”

二十天前,闻衍突然在云城大学门口的巷道口发生休克,不知为何在很久以后才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就医时已经错过了最佳就医时间。

但更奇怪的是,无论用什么仪器设备都检查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闻衍的各项生命体征确实又在逐渐脱离正常范围。钟可竹赶过来的时候,闻衍已经基本停止了心跳,呼吸也极为微弱,几乎是命悬一线。

她平时那么强势一个人,在经纪人工作上向来是以雷厉风行而著称,心理抗压能力也已经是金字塔尖的水平了,可在那一瞬间,看着多年未接触的儿子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具死尸一样的时候,她几乎是崩溃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