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有血有肉(第2/2页)

“他应该废了,脾肺全裂了,活下来肯定会体弱多病而且再也不能从事体力劳动。”

“当然,他应该也没有机会从事体力劳动了。”

“等这次手术结束腹部缝合后没有生命危险后,他会被送到监狱的医院里,再恢复一点,就该判刑了。”

“他剩下的日子,只有苦难了。”

等偿还了那几条人命,他就该尘归尘土归土。

“程主任他们花了十个小时把这个人救活,就是为了让他能活着告慰亡灵的。”盛夏看着小梁说。

小梁笑着笑着哭了,抱住盛夏哭得声嘶力竭。

旁边的小白红着眼眶想把这幕拍下来,被盛夏用眼神阻止了。

又是人间疾苦。

医院里最常见的画面。

随便拿着摄像机在重症病房在急诊室里一站,一天就能拍到两三个。

因为亲友离世哭得撕心裂肺的活着的人,哭声是会感染人的,而在这里的医生护士,每天都能经历。

他们不能跟着撕裂那么多次。

他们只能努力让自己麻木。

像程凉这样胆小的,无法真正麻木的,就只能咬着牙跟着撕裂一次又一次,变得越来越胆小。

跟拍程凉第二个月,盛夏又在程凉身上找到了另一种东西。

超越宿命感的割裂感。

医生这个词,只能是褒义的,里面有诸如李副主任孙林这样的害群之马,但是这样的人,不能称之为医生。

医生,唯一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而这之外的情绪,是医生之外的,脱掉了白大褂的人需要自行消化的。

程凉三年前无法消化,三年后,他把这样的情绪压在了手术的黑雾中,对着空气多切一刀,像是切开了人间疾苦生命重量。

盛夏让小白送走了小梁,自己在观摩室里看着戴着口罩的程凉,这一次,她没有从镜头里看他,她透过那层玻璃,盯着他。

做医生,非他本愿。

但是医生背后的使命感,又深深吸引着他。

这个矛盾的人,跑到边疆苦行三年,终于摸到点平衡的端倪。

她早就原谅他了,剩下的只是气难平。

可现如今,这样的气难平也逐渐消失了。

要再试一次吗?她再次问自己。

要再次毫无芥蒂地摸摸他头顶那戳怎么都下不去的呆毛,碰触他眼角的泪痣,抱抱他吗?

在她终于理解什么叫患得患失,心跳加速之后。

她终于在程凉做完这六小时的手术,回家之后,敲响了他的门。

程凉应该刚刚洗完澡,打开门的时候头发都还是湿嗒嗒的。

盛夏先是踮脚,伸手压住了他哪怕湿漉漉也翘着的头发。

程凉微微弯腰,身体僵住。

盛夏往前走了一步,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很轻的抱了上去。